……
“恩。”吕雯雯心中的猜测变成了事实,她握着的筷子抖了抖。
“我报名了。”阿海说道。
吕雯雯沉默着。
气氛有些压抑,阿海便开始说着他认为可以令妻子放心的话,譬如他曾经中枪险些被敌人抓住都能死里逃生,譬如他被巡捕抓住都能被救出来。
他却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令妻子更加担心。
吕雯雯的眼中开始闪烁泪花。
“我运气一直很好,福大命大。”阿海赶紧说道。
吕雯雯突然哎呦一声。
“怎么了?”阿海急忙问道。
“娃娃踢我。”吕雯雯看着丈夫,她的泪水终于没有忍住,掉落在碗里。
她害怕,她担心丈夫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这是一种直觉,是革命者兼革命者家属的直觉,当年她的哥哥也是这么对她说,然后毅然决然的在一个黑夜离家去了苏区,后来将热血洒在了瑞金的红土地上。
……
“能不去吗?”吕雯雯艰难的开口,“留在上海,也是从事革命工作,也是抗日呀。”
“不能。”阿海摇摇头,他试图解释一番,“我在上海同样很危险,汪康年的人以前抓过我,现在他投靠了日本人,更加阴狠手辣,巡捕房那边也有人认识我,我留在这里,反而会给你们娘俩带来危险。”
吕雯雯生气了,“可你走了,我和孩子咋办?”
“组织上会安排人照顾你们娘俩的。”阿海说道,“雯雯,你也是党员,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她倔强的摇摇头,然后开始哭泣。
事实上,她明白,丈夫说的那些话她都懂,但是,她就是不舍得。
“我想孩子出生的时候,能够第一眼看到爸爸。”她说。
阿海咬着牙说道,“我们去抗争,去战斗,就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孩子能够活着,能够有爹妈疼,能够有尊严的活着。”
……
吕雯雯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抽泣,终于,她的情绪平静下来了,抹了一把泪水,她抬起头看着丈夫,“什么时候走?”
阿海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一个有些破旧的小皮箱,“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走。”
吕雯雯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根绳子狠狠地系紧,揪着,疼的厉害。
又感觉澎湃的思念在心底野蛮生长,是的,丈夫还没有离开,她已经在疯狂思念了,因为她怕,她担心这一去,便是永别!
沉默的吃罢晚饭,吕雯雯挺着大肚子给丈夫收拾行李。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护身符递给丈夫,“这个带在身上。”
“我们都是布尔什维克,不信这个……”阿海说道。
“我信!”吕雯雯咬着嘴唇,说道,“我不想孩子没有爸爸。”
看着妻子那倔强而坚决的眼神,阿海沉默的接过护身符,小心翼翼的戴在身上。
吕雯雯便装出高兴的样子,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用骄傲的口吻说,“给咱儿子告个别。”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也许是丫头呢。”阿海说道。
“就是儿子!”吕雯雯肚子一挺,近乎咬牙切齿说道。
……
阿海将皮箱放好,他蹲下来,脑袋贴在妻子的大肚皮上,轻轻呢喃,“孩子,爸爸去打日本人了,去战斗了,你要听话,要健康长大,要保护妈妈。”
然后,阿海一咬牙,打开门,拎着皮箱毅然决然走进了上海滩苍茫而深沉的夜色中。
没有人看到他转身离去后,眼眸滴落的泪水。
吕雯雯倚靠在门框边,看着丈夫的背影渐渐地消失,目光所至只有那浓浓的黑夜。
她近乎麻木的关门上闩。
她的情绪有了近乎诡异的平静,就那么的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
终于,这个女人咬牙切齿,骂道,“杀千刀的日本鬼子!”
然后,女人双手掩面,呜呜呜的低声哭泣,哭的几乎要昏过去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母亲一下,似是在安慰,又似乎在诉说对远去的父亲的思念和担心。
“我们都好好的。”女人抚摸自己的肚皮,“都好好的,等待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她对孩子说,又好似是对自己说。
……
“小家伙挺闹腾啊。”程千帆趴在若兰的肚皮上,闭上眼睛,倾听孩子的动静。
白若兰美丽的脸庞上是幸福的笑,“这娃娃将来一定很调皮。”
“调皮好,调皮皮实。”程千帆说道。
他的眼眸浮现出一幅画面:
他因为淘气,母亲苏稚芙拿着笤帚打他,父亲在一旁试图解救,为儿子辩解说道‘调皮好,调皮皮实’,然后他得了父亲的势,就嚣张的叉起腰,对母亲说道,“姆妈,听到阿爸说了没?”
苏稚芙便拿着笤帚,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又打了父亲一下,嘟囔了一句,“不省心。”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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