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身侧两人交换眼神的模样,赵青取下了头顶的鸭舌帽,露出了清瘦的侧脸。
收起玩笑的模样,陆漫试探着问:“怎么了?和你家老头又闹的不开心?”
赵青摇了摇头,又不言语了。
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身边人不想说谁都没办法,陆漫心里着急,喝了好几口酒,眼神瞥到吧台内的一幅画,突然灵光一闪,换了个方向继续:“对了,忘了问你,上次看展的时候姜老师感觉怎么样?”
看见旁边转动酒杯的手指瞬间停滞,陆漫心下了然,这回才算是找对方向了。
停滞的手指又开始摩挲着面前的酒杯,半晌才转过头看向两位朋友,脸上的憔悴和眼下的乌青没有遮掩,无措的开口却不是回答问题:“陆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认识赵青这么久,陆漫只在大二那年见过她脆弱憔悴的模样,这是第二次。
大学时期,国家级的美术大赛的前一周,赵青的参赛作品被画室的同学不小心撒上了咖啡渍,深知好友准备了多久以及比赛重要性的陆漫,涨红着脸把罪魁祸首骂的狗血淋头。反观当事人赵青,淡定的递给她一杯凉茶消火,熬了几个大夜重新赶制了一幅作品,并且还获了奖。
赵青上任公司的总监不久,她两一块儿和甲方谈合作,吃完饭送走合作方,身侧的人满头冷汗的朝她开口:“去医院,”急性肠胃炎。她慌得无神,还是躺在病床上的人不停地安抚她,教她怎么处理接下来的工作。
身边的同学、同事和朋友,总觉得赵青无坚不摧,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有时候陆漫也会怀疑那个在楼道里红着眼睛无声落泪的姑娘只是自己的梦。
大二那年,请假回家的赵青却在假期的第二天出现在了宿舍,舍友问她,她只回答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那会儿两人还不算亲近,陆漫也没有多想。半夜迷迷糊糊的起夜时,却看到赵青坐在宿舍门斜对着的楼道口,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白色物件,低着头咬着曲起的手指,眼泪一滴一滴的盛开在台阶上。
“她就是你选择离职当老师的原因是吗?从大学到工作,你对我说的,心里念着想着的白月光一直都是她,对吗?”想了很多,陆漫声音中含着紧张问道。
赵青的目光沉沉,对着空气点点头,声音坚定的回答:“是的。”她端起酒杯又放下,对着两双好奇但更多是关切的眼睛,像是力气被抽空似的,虚着声说:“你们帮帮我,好吗?”
身侧的两人颔首,调酒师将工作外衣脱下,招来了自己的同事,低声交代了几句从吧台里走出坐在了赵青的另一侧。
赵青沉吟了片刻,开始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良久,她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端起手边的酒杯润了润喉咙
“丝帕被拿走后,你有找她单独聊过吗?”调酒师开口问。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赵青的面色酡红,眸子里积聚着水光,缓缓回答:“聊了的,”思绪也闪回到了电影院消防通道的幽暗。
洗手间外,她拉住了姜欣的手腕请求,僵直了几秒被挣脱之后,她感受着掌心残存的温度等待着。看到神情晦暗不明的人点点头,她才敢呼吸。
步伐迟缓的跟着走到影院的消防通道,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看着姜欣慌乱挣扎的神色,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几秒,才涩声开口:“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只是害怕吓到你,怕你躲我,就像现在这样。
“你的画作上面的落款为什么是‘子今’?”通道里回荡着姜欣的问话。
突如其来的问题砸来,赵青怔愣了片刻,才明白她已经知道展会上的那幅画是自己的作品了,她从来都是这么的敏锐。
“子的首字母是大写的Z,今的首字母是大写的J,还有,还有《诗经》里的那一首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鼓起勇气将潜藏在名字里的隐晦爱意说出,已经决定往后不再隐瞒,就坦诚的面对她和自己。
心脏像是被用力揉捏的纸张,即使展开还是留有斑驳的皱痕,姜欣的喉间微哽。原来自己一直想要的,“不是稍微,不是一些,是毫无条件的爱。”一直都拥有着,只是她不知道,只是不知道。
瞳孔中投映出赵青眼里的炙热的坦诚,姜欣偏过眼,却好像看到了那年提着蛋糕站在透明玻璃外狼狈的自己。
“这么多年值得吗?”一开口,姜欣的嗓子里就像是带毛边的玻璃,低哑暗沉。
赵青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值得!”说完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接着开口“但感情不是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人都是利己主义,我能回答你的是,这么多年的追逐是我的情难自禁。对于我妈妈,我一直很后悔自己率先向爸爸和奶奶先妥协;对于你,我不想因为懦弱和胆怯再后悔。但哪怕你选择不接受,我的答案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