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野修最要的就是吃苦。吃苦是我们野修的根,无论你今后的境界有多高,不能忘了根。”
徐怀谷想着过往的事,心神有点恍惚。慧成和能净走在前头,在这极好的天气里,他们都沉心陶醉其中,并未注意到徐怀谷的异常。
自己在这一座寺庙里,究竟还要待到什么时候呢?总不能一辈子待下去的,迟早要走。那这之后自己该去哪里?
徐怀谷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擂鼓山的那一片竹林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座竹林规模很大,碗口粗细的竹子满地都是。同样的,大大小小翠绿得能挤得出水来的竹笋也布满了这一片竹林。
“哈哈哈!好多竹笋!回去有好吃的咯!”
一提到与吃得相关的东西,能净总是最积极的。他大笑着,拿着一只小锄头就一头攒进竹林,开始挖笋了。
慧成并不急着挖,这笋遍地都是,能净一个人挖都很快就能把竹筐装满。因此,她只是在一旁站着,欣欣然地看着能净。
“聊一聊吗?”
徐怀谷把担子卸下,对慧成说道,“附近景色挺好的,可以走一走。”
慧成自无不可。她叮嘱了几句让能净不要乱跑,就沿着竹林里的小道往深处走去了,徐怀谷跟在她身侧。
“能净这孩子也是好玩,在我们寺里待了都这么久了,经书是一点没学进去,倒是对这些玩意儿特别感兴趣。”
“很有灵气和朝气,和你们寺一样。”
慧成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笑,说:“你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真的。而且我觉得,你们寺里就该有这么一个小孩子才对,少了他不行。”
慧成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徐怀谷便接着问道:“话说能净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知道他从小就在山上,他父母呢?”
慧成低头叹了口气,说道:“他父母以前是一个小村庄里的,在能净很小的时候,就被过路的强盗杀了。后来,我和师父他们在游历的路上发现了他,看他孤苦伶仃的,就带上了。”
“能净自己知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那时,他才五岁,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痴痴呆呆的,都已经饿得快不行了。后来,我们把他带到寺里来,一直到现在,七八年过去了,没人提起过他父母的事,他自己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五岁的时候,他到底记不记事。”
或许他知道,或许他不知道,这并不重要。徐怀谷也叹了口气。
“你呢?”慧成反问徐怀谷,“你说你家道中落,可是遭遇了什么祸事?”
“算是吧。”徐怀谷苦笑了一声,“离家十二年,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说是要回家,但其实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慧成点点头,怅然若失地说:“那我俩其实差不多。”
徐怀谷又问:“你应该是最早开始追随你们师父的吧?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跟随他?他又怎么会收你一个女子做徒弟?”
慧成低头思索了片刻,笑了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徐怀谷其实还想问问她和那一尊金佛的事,但他看见慧成的眼神迅速地变得恍惚,似是沉浸在回忆里了,也就不便再提了。
新鲜的泥土气息充盈在空气里,他们俩走着走着,便看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持了一柄锄头,弯着腰在挖笋。
老妇人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一双草鞋都被磨破了底,却还穿在她的干瘦的脚上。她的脊背弯的很厉害,像起伏的山峦。旁边放了两只大竹筐,还有一根扁担,里面已经快被笋装满了。
“阿婆!要不要帮忙?”
慧成看向她,大声询问。但老人家应该是有点耳背,似乎并没有听见。
她快步走上前去,在老妇人耳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老人抬起头,拿浑浊的双眼打量了她一眼,看见她穿的一身僧袍,愣了一愣,然后固执地摇了摇头,继续挖笋。
慧成并没有就此离开,她对站在高处的徐怀谷说:“你先带着能净回去,老人家腿脚不好,我帮她把笋挑下山。”
徐怀谷认真点了点头,道:“你注意安全。”
慧成答应下来,于是徐怀谷再看了那老人家几眼,也就不再停留,往回走去了。
世人多苦难。不知道老人的家里又有怎样的难言之隐,要让这样一个白发老妇人出来挖笋呢?
徐怀谷在回去的路上走得很慢,一直在想一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