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谷御剑离开了鹤门城,接下来便是去一趟成鹤寺。
到鹤门城之时就已经是入夜时分了,与沈含光和陈琮明告别之后更是已经深夜。依徐怀谷这半年里与寺里众人的相处,寺里的僧人们应该是都睡了。待得他御剑落在了半山腰,往上走到成鹤寺之时,只见寺门紧锁,寺里一盏灯火也没有,寂静无声。
徐怀谷看了一眼天色,此时约莫三更天,寺里那口古钟要到五更天才会响起来,倒是还早,可以四处转一转。
成鹤寺坐落在这座山的接近山峰处,四周都是茂密的松柏树林。山中的月色冰凉如水,蝉鸣蛙鸣打成一片,不远处的崖壁上不时传来林枭的刺耳叫声,比起鹤门城的景色又是别样的风味了。
徐怀谷驻足在寺庙不远的林子里,看着夜色,心神沉浸。
说到底,他的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此处。
想起刚来之时,还是能悟和能净二人将他从芦花江畔当做尸体捡了回来。那时有多落魄?命也去了大半条,况且心魔缠身,处处不得志,整日在寺里喝酒吃肉,活着倒像个死人。
哪里料想半年后的现在,终是找回了原先的感觉,有了前进的方向。
不仅是他救了鹤门城,鹤门城和成鹤寺,也救赎了徐怀谷。他心底里对于白荷大师还是非常感激和尊敬的。
他又想起了寺里的众人。
慧成依旧是那个烧火做饭、刀子嘴豆腐心的慧成,有她在,佛经就永远不会丢;至于能净,估计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爱做;能悟,那是要继承白荷大师的衣钵的,徐怀谷希望他不要辜负了白荷大师的名声;弘成,安心做个待人接客的香火和尚,寺里缺他不可;武成,虽是憨了些,但是武艺不弱,若是哪天有盗贼前来,还得靠他才行。
一众人都在他的心中闪过,徐怀谷觉得在他们的手里,成鹤寺说不定将来会更加繁荣,能延续好几百年的香火不断。
山间响起松软迟缓的脚步声,很轻很轻,眨眼间就被吵闹的蝉鸣蛙鸣盖过去了,但是徐怀谷却敏锐地听见了。
他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名老者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袍朝他缓缓走了过来。徐怀谷一眼就认出这是白荷大师。
半夜三更,他来这林子里作甚?
徐怀谷看白荷大师,白荷大师也看他。在他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惊讶的神色,有的只是一种超脱的淡漠的从容,像是早就知道了徐怀谷在这里,只是过来看看他而已。
徐怀谷关心地问他道:“大师,山间夜里寒冷,到林子里来做什么?”
白荷大师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脚步,不再靠近。他双手合十,微笑道:“我来瞧瞧施主。”
徐怀谷困惑不解:“大师何故知道我在此地?”
白荷大师笑答道:“我在梦里梦见了佛祖,他告诉我说你就在寺外边,让我来看看你,于是我便来了。”
徐怀谷不免感到惊奇,道:“竟有此等事,真是神奇!”
白荷大师答道:“施主以剑术封住江水,也是神奇。”
徐怀谷谦虚道:“一些旁门左道罢了
,不值一提。”
白荷大师不置可否,却又说道:“佛祖不仅告诉了我你在此处,他还告诉了我另外许多关于你的事。”
徐怀谷不太相信,只当是一场梦罢了。他不在意地笑道:“当真?佛祖他和大师说我什么了?”
白荷大师低头思索了许久,才颇有些失落地说道:“佛祖和我说了很多很多,只是我悟性还不够,只记得了其中的只言片语。我记得佛祖告诉我说施主心中有两座心魔,今后会牵绊施主的脚步,让我来最后帮施主一把,彻底消除他们。”
徐怀谷笑不出来了。他神情变得严肃,认真地看着白荷大师。
白荷大师继续说道:“佛祖说,施主心中心魔,皆因七情六欲而起。一座是为了故人之死,一座是为了心中剑道。佛祖还传授给了我消除施主心魔的方法,请施主到我身前,面对我坐下。”
徐怀谷照做了。他走到白荷大师身前,盘腿坐下,白荷大师随后也盘腿坐下。
白荷大师面色严肃而郑重,手中结印,然后把结印的双手放在徐怀谷摊开的掌心上,随后他开始轻声快速地念经文。徐怀谷本来想仔细听一听经文的内容,但是不知为何,他很快就起了困意。
这困意来得如此迅速,似是比破了堰口的洪水还要猛。徐怀谷按捺不住心中困意,便沉沉睡去了。
他依稀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处一座佛殿里,四周满是悬空的镶金色的经文,把他网在其中。白荷大师坐在佛殿的正座上,似乎也成了一座佛像。大师的嘴唇微微动着,还在念经。
中间很长一段梦,徐怀谷记不得了,完全记不得了。他只记得最后的时候,白荷大师与他挥手作别,说是他在尘世的使命已经尽了,要回到该去的地方,二人今后还会再见的。
“咚,咚,咚……”
徐怀谷再醒过来之时,是被寺里的钟声吵醒了。此时的他正盘腿坐在地上,手中结了个很奇怪的印。天色将明,面前的白荷大师踪迹全无。他再回想起昨夜的情景,竟是很不真实,比梦还要像梦,一时都分不清昨夜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但当他准备站起身,呼吸山野之间的新鲜空气之时,他却怔住了。
自己体内的灵气似乎充沛得不像话,那心湖里的剑意好似在一晚之间增长了一倍!心湖之中蕴养的那一把莲子小剑熠熠生辉,正在欢欣雀跃地乱窜,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想要一展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