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看了一眼一行三人,视线在如玉的身上停留片刻,啧啧暗赞了一句好俊俏孩子,心想这应该是南边过来的一家三口才对。观这三人衣着气概,倒像是有些积蓄的,怎的却这么不懂规矩?
她只好解释道:“几位有所不知,如今南边打仗,状况很是不好,许多人都逃难来了兴庆。咱兴庆城虽说地界不小,却各有各的用处,没那闲地方收留外人。不是我说几位,几位自然是知情达理的,然而其余那许多难民整日在街上游荡,不知惹出了多少事端来。因此前几天朝廷里下发了一道令,让兴庆城内所有能住人的房子都腾出地方来,收留这些难民住下,补贴的银子便由朝廷来出。说到住人,客栈自然是大头,如今我这楼上都住满了南边来的人,哪来的空闲房间?虽说朝廷也给补贴银,但小哥你却不知,这些人给我带来多少麻烦?我倒情愿不赚这个钱。”
徐怀谷明白过来,心想这一道令一定就是出自林仓央手上了。
“先生进城一路走来,可有在街上看见几个没地方住的难民?你是没看见这道令之前,街上那模样,满街都是流浪汉呢。咱也算为朝廷出一份力。”
徐怀谷恍然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老板娘自顾自在柜台后坐下,玩弄起手上鲜红的长指甲,道:“先生一行若是累了,不妨吃些茶果,歇一歇再去别处。”
余芹听罢,有些无奈,正准备带着如玉走出门,徐怀谷却拉住了她,余芹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徐怀谷从袖口掏出沉甸甸一锭五十两雪花官银,还没放上案,那老板娘便登时眼睛一亮,忙站起身,往四周瞧了一瞧,见没人看见,才低声谄媚笑道:“其实我顶楼还有两间极好的房,给那些难民住倒是浪费了,所以没说给先生听。这两件上房,给先生这般人住才是应该的。”
说罢,她连忙要接过银子,徐怀谷一缩手,给她捞了个空,说道:“先谈价钱。”
老板娘只得耐心下来,笑眯眼说道:“咱开客栈小门小户的,在朝廷那边瞒下这两间房来,风险也不小。这五十两官银,我只能管三位三日,茶果饭钱都归在我身上,再多却也不能了。”
徐怀谷皮笑肉不笑,道:“老板娘做的一手好生意。”
老板娘知是讽刺,也不恼,只说道:“乱世里,谁不想为自己捞一笔呢?夫人美貌至此,先生愿意让她去外边那些小破地方去遭罪?我这里虽然贵,却是实打实的上等好房。”
徐怀谷放下银子,道:“行了,我也懒得和你讨价还价。这笔银子先给你做定金,我们是要长住的,房给我留住了,可不能租给别人。”
老板娘忙收下银子,一面堆笑一面走出柜台,道:“知道了知道了,几位贵客楼上请。”
那老板娘领着三人一路上了顶楼,果然有两间坐北朝南的大房,干净得很。徐怀谷三人在此歇下,不一会儿,老板娘又摆了各色点心果子上来。
徐怀谷住客栈,要的最是一个清净,便嘱咐她,自己没有说的时候,就不要上楼来。那老板娘也乐得不伺候,自然答应了。
几人虽是住下,如玉却有一肚子的疑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余芹见他愁眉不展,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姐姐,我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
“什么事,说给姐姐听?”
“刚才在楼下之时,那女子明明也对先生撒了谎,为何先生却不恼?我撒了谎,先生却训斥于我?”
徐怀谷刚坐下,正端起一杯水来喝,一听这话,差点没把杯子给跌了。余芹扑哧笑道:“好先生,别光顾着摔杯子,你也解释解释?”
如玉看向徐怀谷,眼神中满是困惑。
徐怀谷暗道这先生也不好当。他轻咳了两声,正经神色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所以我才管你。那女子和我素昧平生,我管她做什么?如玉,你要知道,管教是关心,是对你好。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那是觉得你们二人之间毫无关系,所以才不去管你。”
“关心……”如玉自言自语道。他想起自己在妖域长大的经历来,好像从来没人管过他,也没人告诉他怎么做才是对的,大几十年的光阴,就这么不知不觉混过来了。
余芹也温和笑道:“正是这么一回事。你先生管你是因为关心你,你可千万别怪他。”
如玉忙站起身,对徐怀谷认真拱手拜道:“多谢先生,我明白先生的苦意了。”
这倒换做徐怀谷一愣。他观如玉神色,并不似作假,心中没由的有些感动。
这若是换做从小在中域长大的人族孩子,只怕这个道理说出来,十有八九都会不屑一顾。但在从来没怎么有人管教过的如玉这里,他却把它奉作箴言。
徐怀谷怔怔地看向眼前孩子。此乃未经雕琢的璞玉,就这么摆在他的面前,等着他取刀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