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吹过光秃秃只剩枝干的山谷。鸦声一片,天边那一轮惨日发出的光若有若无,仅仅只提供些许微亮罢了,让人感觉不到分毫温暖。
光阴如梭,不觉已是又一年入冬了。
樊萱在山间拾柴,眉头皱作一团,她时不时地往南边望去,眼神迷茫又惆怅。
冬日里,山林间遍地都是干枯的树枝,她很快就抱了满满一怀的柴火,往营地走去。路上,她余光瞥见山野间有一片桃林,猛然神情一滞,怀里柴火掉了一地。
那桃林中树叶枯黄,落了一地红叶,仅剩几个被风吹得干透的干瘪桃子还挂在枝上,此刻在寒风中也摇摇欲坠。她痴痴地往那片桃林里走去,绕过一棵又一棵树,眼泪无声落下。
在她的故乡……她现在管紫霞宗叫故乡,那里也有漫山遍野的桃树林。
春日里,年轻弟子们在桃树林下嬉戏玩耍;夏日,桃树是烈日下难得的荫蔽;秋日,满树的硕果累累,弟子们渴了便摘;冬日,枝头上落满白雪,有男女修士喜爱桃树上的雪,专门大清早去采最新鲜的雪,带回家中泡茶。她甚至还能叫出那些男女修士的姓名,脑海中还能浮现他们的模样。
可现在,除了这远在异乡的野桃树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不觉,樊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那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自紫霞宗一战之后,一切都被化作齑粉。
雷池爆炸,紫霞宗方圆百里,悉数被夷为平地。不仅如此,连土壤里都充满了残留的雷霆之意,任何生灵都无法在这里存活,空气里漂浮着令人绝望的死寂。徐怀谷陪她进去过一次,带她到了原先紫霞宗所在的地方,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连一块最小的碎石都没有,那里已经成了沙漠,毫无生机的沙漠。
这三个月里,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妖族不再进攻,听说连饕餮都受了重伤,回妖域修养去了,至于另外几只十境的大妖,不知是否在这场灾难中存活了下来。十境以下,就不用考虑了,想必枯骨都没有留下,早已化作了这沙漠中的黄沙罢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正门口抵御妖族的战斗中昏了过去,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柳婉儿,就连徐怀谷都昏在她身边,醒得比她还晚。如今,她漂泊无根,只能跟随一行几人一同北上。
一行一共五人,以徐怀谷为首,其余便是余芹,柳婉儿,樊萱,还有如玉。
余芹是徐怀谷道侣,如玉是徐怀谷学生,柳婉儿是徐怀谷旧年好友,樊萱自觉自己才是那个外人。因此有什么杂活,她便争着抢着去做,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安宁些。
流泪了好一阵,天色渐黑。
“这位姑娘,天都黑了,你在山间哭什么?”
林间赶路,挑的都是偏僻小道走,刻意避开人烟,因此半月多没听见陌生人的声音。樊萱吓了一跳,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是一弓腰驼背的老人家。老人家背了两捆柴,裤管下露出的瘦弱脚踝甚至没有柴粗。他立在一棵桃树边,眼神浑浊,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大伯,没什么,我就是来拾些柴火。”
樊萱赶紧擦干眼泪,重新拾起脚下的柴火,冲那老人家勉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确是来拾柴的。
“你早些回去,夜里山间有豺狼虎豹,不安全。”老人家边说边朝她走过来,樊萱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那老人见她后退,便停下脚步,将自己背后两捆柴取下一捆,放在地上,说道:“拿上这个,赶紧回去吧,别再耽搁了。”
樊萱怔了怔,老人却背起另外那捆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往山下走去。樊萱听见他哼着遥远的乡野村调,似有若无的笑声。
“皇帝请我做女婿,路远迢迢我不去。”
樊萱扑哧一笑,目送那老人下山,随即便拾起那捆柴,继续往山阴处走去。走出半里地,便能看见有几个人影盘坐在地,这便是赶路一行人的歇息之处了。
火堆生了起来,众人的脸也都能看得清了。
徐怀谷盘坐在地,平剑于膝,闭目养神;柳婉儿靠着棵树,看向火焰出神;如玉不喜欢火,因此只远远地坐在外边,手里拿了本书,正在细细研读。那是本棋谱,离了紫霞宗之后,如玉在路过的一个镇子里买的。妖族的眼神极好,不须多少光亮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冬夜的山间虽然冷,那也只是对凡夫俗子而言,樊萱再怎么说也是六境的修士,本不该冷,可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她在火堆边坐下,也学着凡人模样,伸出手去取暖。
余芹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在她耳侧笑道:“樊姐姐,来下局棋解闷吗?”
一行人里,也就余芹与她较为相熟了,经常和她聊些有的没的。她不知余芹为何对自己这么热心,其实都得托她师父在雷云中救出徐怀谷。
樊萱问道:“和谁?”
余芹转头,朝正在聚精会神看棋谱的如玉扬了扬脑袋,笑道:“今天我们可得认真点,可不能再让如玉赢了。再输,徐怀谷都要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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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三月过去,如玉痴迷于棋,一有闲工夫就自顾自钻研棋局。先是花了半月败了余芹,而后不出一个月,连樊萱也下不过他了,后来便换做徐怀谷陪他下。然而二人下过一段日子后,徐怀谷却突然收手不下了。徐怀谷推说是棋移心性,余芹却笑他定是自觉要输了,所以干脆停手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