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今天的教训,敌人非常狡猾,每一分钟,每一秒钟你都要提高警惕,万一遇到困难,及时联络无常小组上报,不要硬撑。”
对于漂泊在外的情报人员,提醒是必须的,关怀也是必须的,不能像日本人对郭彬那样放出去就不管了,如此会出大问题。
特别是对方从小跟着扒窃团伙饥一顿饱一顿,缺乏安全感,加入特务处后总算有了“家”,如今被派到陌生环境心态极易失控。
代号木鱼的铜锁听到这话,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我知道了副处长,您来沪上是不是有任务,需不需要我帮忙。
您放心,我现在是纪云清的贴身跟班,这个老汉奸在日本人那里有几分面子,普通宪兵以及日本士兵对我还算客气。”
左重笑了笑没有回答,干情报就这样,保不保密与信任无关,只是职业刁惯使然,况且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他示意对方坐下说话,等两人各自坐定后询问起铜锁在纪云清身边的潜伏进展,以及沪上漕帮跟日本人的合作情况。
虽然历史上的76号在1939年组建,现在还没有成立,可在此之前汉奸就不为日本人做事了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沪上这个名利场,从来不缺乏见风使舵的“聪明人”,在没有开战前都有人效忠日本人,更别说日本人占领沪上之后了。
铜锁听到左重的询问,咬着牙回答道:“由于在老虎桥亲眼看到我杀了那几个为非作恶的警卫,纪云清很信任我,告诉了我不少机密。
据他讲,目前沪上漕帮大佬对日本人持有三种不同的态度,有的选择中立,比如黄老板,有的选择虚与委蛇,杜老板就是其中代表。
剩下的一部分败类,像是纪云清和张老板,选择全力为日本人效力,四处打探消息,协助日本宪兵队抓捕爱国人士,手下血债累累,
他们针对的目标有四类,第一是地~下党和记者;第二是果党的特工;第三是租界行政人员;第四类是国府留在租界银行里的金融人员。
前段时间,特工总部沪上站一个重要人员被纪云清徒弟认出,这帮汉奸顺藤摸瓜,一共逮捕了数十人,我也奉纪的命令参加了行动。”
提到这件事,他神色一暗,呼吸变得急促,放在扶手的手握成了拳头,显然是想到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
左重身体顿了一下,看着对方淡淡问了一句:“交投名状了?”
投名状。
古代边缘群体用于增强团体聚力,向个人、组织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具有强烈的人身依附和反~社会特征,本身多为非法行为。
纪云清在被活捉过一次后,性格必然更加多疑,可以用杯弓蛇影来形容,对于手下的甄别肯定是慎之又慎,不交投名状是不行的。
那有什么方法能测试一个人是否忠诚呢,当然是亲手杀掉敌对阵营的人,放在此时的沪上,果党和地~下党成员就成了最佳目标。
这是情报界惯用的手法,任何一个势力策反敌方情报人员后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彻底断掉叛徒的退路,特务处也曾这么干过。
在安排铜锁潜伏之前,左重已经想到了这点,也告诉过铜锁,看对方的反应,这件事造成的心理冲击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铜锁沉默良久,缓缓抬头目光里充满了哀求之色:“副处长,我能不能撤出,我不想变成刽子手,我不想对自己的同胞下手。
您知不知道,我在一个孩子面前,亲手杀掉了他的母亲,对方是特工总部总务科科长,面对残酷的刑讯一个字都没有交待。
她是英雄,而我……却要亲手杀掉她,在扣动扳机的那刻,我真想转头打死纪云清,再打死自己,但为了任务我只能开枪。”
讲完交投名状的过程,他用力咬住嘴唇强忍悲伤和愤怒,很快嘴唇就被咬破,鲜血一点点流进了嘴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伤心吗?”
左重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以一种非常冷漠的口吻反问铜锁,然后又转过头,抬手指着自己的脑门和心脏,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在你的面前被捕,不要犹豫,不要迟疑,给我一个痛快,我不会怪你,因为你这是在帮我减轻痛苦。
我想特工总部那位总务科长也是这么想的,我等以身许国,沙场裹尸在所难免,能够速死已经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
你要记住愈是痛苦,就愈要坚定信念,要让日本人和纪云清这些汉奸付出应有的代价,不能让那些英雄白白的牺牲。
好了,说说那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守卫情况如何,我们这辈人就算死完了,死光了,只要孩子在未来就有希望。”
他果断结束了这段对话,接完任务他才知道,所谓将人送出沪上,需要先把人从日本人的控制下救出,谁说地~下党不会耍心眼。
现在日本人随时都会转移、处决目标,他们没时间在这婆婆妈妈,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有自己的责任和任务要完成。
正在思考左重所说之话深意的铜锁,大概猜到了副处长此行的来意,但是又不敢多问,开口将知道的情报一一说出。
——既是出于责任,也是为了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