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看见之后,狂喜地对枯禅喊道:“大师,他醒了,他还活着。”
“阿弥陀佛,总算醒了。”枯禅收起心钟,对席玉道:“快打开结界,让我们进去。”
席玉转头看向海面,苍龙与犼厮杀得十分惨烈,双方都是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而护着伏青骨的水龙,已被巫危行打散,人眼看就要重新落入魔爪之中。
素月催促道:“席玉,快打开结界,不然来不及了!”
席玉为防止巫危行逃跑,也为避免师兄和弟子们返回,在巫危行进入结界后,便将结界彻底封禁,不许任何人出入。事实证明,他低估了巫危行的道行与狠毒,也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和这条命的价值。
如今,他已无力阻拦巫危行,这结界的存在已无意义。
席玉艰难坐起,然后举起双手合到胸前,结印道:“开!”结界解开的瞬间,枯禅的释迦应身便化出无数佛掌,朝巫危行拍去。
“死秃驴!”巫危行只能放弃去抓伏青骨,躲开佛掌。
碎龙骨化为魔龙,朝伏青骨奔去,将她从海中捞起,随后飞向席玉。一道剑气劈开水泡,素月俯身抓住席玉的手臂,将他一把带上龙背,随后飞向空中。
见伏青骨脱困,苍龙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与犼搏杀,只是此处实在不好施展,于是它召回海晏图与海晏图印,将犼卷入了秘境之中。
魔龙将伏青骨甩到背上,素月立即接住,将她安置好后,才敢看向席玉。
这一看顿时心如刀绞。
席玉勉力支撑着身体,故作轻松地挤出笑容,“本来想让你记住我风流潇洒的模样,却让你看到了我最狼狈的模样。”
他的白发垂在素月手边,她轻轻握住,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你又骗了我。”
她本是无比坚韧之人,连在生死一线之际都没叫苦叫痛过半声,如今却为他落泪。
席玉里外犹如针砭,他伸手想为她擦去眼泪,却却看到自己枯瘦的手时顿住了,只道:“是我对不住你。”
“不,你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素月摇头,然后抓住了他的手,“你只是不该瞒着我。”
席玉怔住,随后反握住了她的手,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素月道:“出青州后,我便遇见了枯禅大师。”
难怪。
席玉看向枯禅,枯禅身上带着血渍,想是也受到了海晏图内封印的反噬,如今苍龙被犼缠住,小师叔尚在昏迷中,他又已成为废人,光靠枯禅和素月恐怕压不住这魔头。
就在此时,无数阵法出现在空中,两人抬头看去,却见是本该在瀛洲的蓬莱弟子,他们在看到燕渡尸首后,便知道蓬莱出事了,于是立即赶了回来。
众弟子见席玉如此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让他们不禁想起山海祭那夜,心头升起阵阵惶恐。
“席玉师叔!”
“仙君!”
他们来到席玉身旁,好些弟子都哭出了声。
席玉也不好受,却不便表露,他戏谑道:“留着眼泪日后再给我哭坟。”随后又对众人吩咐,“既然回来了,还不快帮忙控制火势。”
“是!”弟子们分为十几队,奔赴各处各处设下屏障,阻止火势蔓延。
素月留下几人照顾席玉与伏青骨,然后对席玉道:“我去帮枯禅大师。”
席玉叮嘱道:“你要当心。”
素月点头,随后御剑而去。
席玉看向一旁的伏青骨,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却发觉她的脉搏十分平稳,就是不知为何不醒。
伏青骨识海,风平浪静,碧空如洗,丝毫不见之前的破碎与混乱。
一道灵光落在识海之上,化为人形。
有人在他身后唤道:“三郎。”
三郎回头,却见青衣的女子款款朝他走来,带着久别重逢的笑容。
他呆立良久,才讷讷道:“仙长?”
“嗯。”绿髓来到他面前,问道:“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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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涩然道:“我该走了。”
绿髓歉然道:“是我误了你。”
“不。”三郎摇头,然后露出笑容,“是仙长成全了我。”
绿髓微微一叹。
当初她在鲁县偶遇三郎,因察觉其魂魄不全,所以才跟去浮梦楼探个究竟,谁知却误打误撞替他解了围。过后她逗留鲁县,本是想弄清楚三郎魂魄缺失之缘由,却不想与他相交、相知,牵连得越来越深,最后将彼此搅进一场惨烈的因果。
后来,她师父渡劫失败,三郎也意外身死,她心境动荡,滋生了心魔,无意将附着在三郎骸骨中的残魂吞噬,又反因残魂之中所蕴含的执念越陷越深,失控在荒剑山屠杀了祸斗一族,犯下滔天杀孽。
她将自己囚禁于荒剑山,历经三年削皮挫骨之痛,才终于克服心魔参悟得道,将修为提升至了化神境大圆满,也是在那时,她才醒悟过来,这原是她的劫。
心魔劫,化神境修士突破境界的劫数之一。
她自觉愧对于三郎,所以才将他本该消散的残魂,以元神凝聚,封入玉佩之中,同他的残骸一起埋葬在神墟安养。
也因此,她迟迟无法飞升,才会给予封元虚和巫危行可趁之机,将她打落尘埃。
如今,三郎残魂中的魔气被巫危行吞噬,执念也已消散,所以才来还她这缕元神,回归自己的命运。
两人沉默对视,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历历往事。
最后,三郎后退两步,朝绿髓一礼,不舍而郑重地道:“自来处来,往去处去,红尘一遭,得遇仙长,三郎无憾,万望珍重。”
绿髓万千心绪,最后都融为了拂面春风,回道:“望你从今往后,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三郎化出自己的琴,交给她,“此琴赠给仙长作为纪念。”
绿髓伸手抚摸片刻,将琴轻轻推了回去。
三郎愣了愣,却也没有勉强,只道:“那三郎再为仙长奏一曲《迎仙客》吧。”
绿髓含笑点头,“好。”
三郎盘腿搭琴,做膝上之鸣。
琴音飞过冗长又短暂的岁月抵达彼岸,三郎的身影,随琴音消散在了那漫漫红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