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看了颜恻一眼,对颜崟笑道:“在下受枯禅大师邀请而来。”
颜崟看向素月,“素月仙子也是?”
素月点头。
颜崟见二人浑身湿透,又看了眼背对着他坐在泥沼里的泥猴儿,不解道:“各位遇上了何事?怎弄得这般狼狈?”
席玉僵硬地扯了扯脸皮,“意外而已。”
“怪我莽撞。”素月用真气将自己和席玉的衣物烘干,随后指着泥潭中看不清面目的两人问道:“这二位是?”
颜恻背脊立即挺直,僵得犹如一尊泥菩萨。
云述终于将自己翻了个面,整张脸就只有刚睁开的一双眼睛还算干净,他呸出两口泥,然后艰难地从泥沼里爬起来。
站着的三人想去扶,却无从下手。
云述站起来后,走出泥沼,艰难地凝聚灵气,给自己施了个洗尘诀,露出一张俊美却苍白的面庞。
“云述?”素月有些惊讶,环视周围后,问道:“你在这儿,那青骨呢?”
云述?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是在哪儿听过来着?颜崟陷入沉思。
席玉接话道:“被白师兄给带走了。”
“还真是他。”素月问道:“翠峰山上的火,是你们放的?”
席玉点头,“魔族侵占了翠峰山上的长秋寺,我和颜恻少君路过歇脚,在那儿遭受了魔修杀生的袭击,后来多亏云述和青骨相助才脱险。”
“杀生?”素月神色一肃,“竟是他。”
“翠峰山地处浮屠境、豫州两界之间,在此设伏猎杀过路的佛修,再适合不过……”
“等等。”颜崟打断二人,犹疑地对席玉问道:“方才你说,跟谁在翠峰山歇脚?”
席玉弯起眼睛,清清楚楚地答道:“令公子,颜恻少君。”
“我儿子?”颜崟声音一扬,差点破音,“我儿子怎会跟你在一起?”
席玉道:“此事说来话长,宜长话慢说。”
颜崟扫视其左右,却并未发现自家逆子,随即猛地转头,盯着泥潭里那泥猴。
泥猴顿时一个激灵,他总算知道伏青骨和席玉说要带他去的地方是哪里了,难怪孔方几人闪烁其词,不肯对他说实话。若早知道来的是浮屠禅院,找的是他爹,他可不就跑了吗?
“逆、子!”颜崟怒发冲冠,他冲上前想将逆子揪出来扇几巴掌,却不想踩进泥沼里,被拖住了脚步。
泥猴就地一滚,滚到了泥沼另一头,咧着一口白牙讨饶道:“父亲,您息怒。”
“你不是该在黄金台吗?怎么会在这儿?”
“您当我乐意在这儿?我还不是被诓来的。”说完,他看向席玉。
他满脸泥,闭上嘴就只剩双眼睛,眼神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颜崟看向席玉,问道:“席玉仙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趁他回头之际,泥猴子又滚了两圈,滚出泥沼后,拔腿就跑。
席玉道:“颜掌门,人我给你全须全尾的送到了,过后再跑了,便怪不得我们了。”
颜崟挥出一道灵气,扇在颜恻后脑勺上,颜恻‘哎哟’一声,扑倒在地。
他将两条腿从泥沼里拔出来,对赶车的两名弟子道:“你们两个,给我把这逆子给拖回车里!”
两人顶着‘这是少君?’的两脸疑问,来到了颜恻面前,却一时为难。
颜恻身上实在没有下手的地儿。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将颜恻的外衫外裤脱去,又给他擦了擦脸,这才扶着他朝马车走去。
“给他擦什么擦,叫认识的人看了,丢的还是老子的脸!”颜崟甩了甩两腿泥,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这时,一个泥球滚过他面前,跟着颜恻就要上车。
“这是什么东西?脏死了,快点赶走。”
一名弟子拿脚去驱赶小狮子,却被他咬住腿,不由得叫出来声,然后一脚将小狮子给踹开了。
小狮子被踹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匍匐在地,朝那弟子低吼了两声。
弟子身后的马立即骚动起来,差点掀翻了马车,两名弟子赶紧上前将马牵住,费了不小的劲儿,才将马给控制住。
颜恻惊奇地看着泥球,然后对席玉道:“没想到这小东西竟有如此威慑之力。 ”
“灵兽?”颜崟走近,弯腰看了看,愣是没看出是猫是狗。
席玉被扶着腰走过来,说道:“天生灵智的灵狮,可不多见,若不是它与颜少君有缘,这便宜如何也轮不到黄金台。”
一听说这泥球是只灵狮,颜崟赶紧让弟子们抱去不远处的水潭洗洗,泥球不愿意,颜恻伸手将它抱起来,说道:“我去,正好我也洗洗。”
颜崟冷笑,这逆子耍什么心眼,他还不知道?
他对两名弟子道:“跟着他,别让他跑了。”
两名弟子齐声应‘是’。
颜恻顿时垮了脸。
几人去洗泥球,颜崟盯着自家混不吝的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席玉仙君,你们是在何处遇上犬子的?”
“金玉楼。”
颜崟闻言又要发火,席玉却难得地为颜恻说了一句话,“颜掌门,颜少君出现在金玉楼,究其缘由责任并不在他。”
颜崟眉头一皱,“仙君的意思是……”
席玉勾起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黄金台的守备,难道已松懈得连一个被封了灵脉的人都防不住?”
颜崟脸色逐渐阴沉,随即在心头暗骂:那帮老东西!千防万防,始终防不住!巴望着他这根苗没了,黄金台的财权就能旁落?简直做梦!若是颜恻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便是散尽黄金台所有钱财,也不会给他们一个子儿!
席玉趁热打铁道:“我和伏仙友之所以决定带颜恻少君来浮屠山,是因为在金玉楼他体内的魔种发作,元神差点被吞噬,多亏伏仙友和药王谷两位药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救回来。”
颜崟神色缓和,面带感激道:“颜某一定好生答谢药王谷和伏仙子。”
“那自是颜掌门和黄金台一番心意。”席玉神色变得沉重,“席玉提及此事,并非是为药王谷和伏仙友向颜掌门邀功,而是想提醒颜掌门,颜少君时日无多了 ”
颜崟笑容僵在脸上,哆嗦着嘴唇道:“你是说……他、他要死了?”
“那倒没有。”颜崟刚要松口气,却又听席玉说道:“只是等他下一次再发作,醒的是不是你儿子就另说了。”
颜崟表情凝滞,一副不知该喜该忧的表情,半晌才长吁出一口气,问道:“所以你们才将他带来浮屠山。”
“让他回黄金台便是绝路一条,得知颜掌门在浮屠山,正巧也顺路,便将他带来了,至于要不要找枯禅大师,全凭掌门和少君自己决定。”
席玉这小子,都将人送到这浮屠山了,又明知他父子二人身陷如此境地,还说什么全凭他们自己决定。
如今他还有选择吗?
颜崟回头看着正笑呵呵给小狮子洗澡的颜恻,心头一阵凉风吹过,也罢,当和尚总比入魔好。
他见过颜恻入魔时候的样子,那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那是魔。
席玉又道:“我们刚才在来的路上,遭遇魔修的袭击,差一点就死在了翠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