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拒人千里的态度,让姬淏失了面上最后一丝笑意。
他长久地细望她面容,在赵姝彻底发毛转身前,说:“晋阳君赵如晦呀……正是他要我先来见你,拖本王转告一件事呢。”
话音未落,另一侧的赵姝已然落座。
打蛇要打七寸,姬淏似对她这反应颇为满意,二人原是分坐两端,在她落座的一瞬,他反倒一手执箸一手捏着杯盏起了身,两步晃了过去,直接坐在了她身侧。
起落间,杏色裙摆擦过他腰间佩的血玉,这是个极为唐突失礼的动作,姬淏却还伸手将两只碟子并拖到一处,在赵姝发作前,他转过头,桃花眼里蕴起温雅的笑。
“你……”他身形虽有些清瘦,可属于成年男子的气息骤然迫近,还是会让人不适。可姬淏并没什么不轨的动作,反是温笑着的眼底,情绪复杂,依稀似还有疼惜牵念。
侧窗没有关严实,一阵风钻入,将她鬓发吹散了一缕垂挡着眉眼,鸦青袖摆扬起,姬淏竟抬手将那缕垂落的发抿回了她发间,颇顺畅地勾回了她鬟侧蓝玉扣里。
这般动作意态,像极了一个人……
只是略一怔忪,下一刻,赵姝突然伸手,在他脸上用力捏了记。
触手温软肤质也不错……
她没去管对方探究打量的眼神,松开脸颊后指尖下滑,贴着他颌角线从下往上地细细搓了一遍。
没有丝毫易容的痕迹,的确是真容。
这一番查验却惹得男人神色变幻,在她有些尴尬地缩手要坐开些时,却被他一把捉住了腕子。
“干什么,我只是查验一番,万事小心为上。你……你放开!”
姬淏并没有太用力*七*七*整*理,他指腹捏着她虎口处,将她的手缓缓拉到跟前,而后两只手将她手掌拢住,似是安抚般轻拍了拍,语重心长般地徐徐道:“晋阳君号令不了旧晋遗族,他最忧心的便是你这妹妹,怕你坐不稳王位。入邯郸前,他说……希望我能做他的妹婿。”
“你、你胡说!”赵姝一下抽回手起身,五色流苏在肩头晃得厉害,目中满是惊愕不信。
兄长明明允诺过,不仅会找出寒毒解药,若等这一切结束,他二人都还活着时,是愿同她相守着过一生的。
她同秦王孙……本是降国之际迫于情势,可如今他还要亲手推她去旁人处。
眼中有泪意浮起,却只是心思稍一转动,又将这情绪强压了下去。
“本王也还未有意中人,待秦人离开,你我成婚后,我只守你一个也可……”姬淏将她的一切心绪看在眼底,话音愈缓。
可观她面上难以置信般的苦厄神色,他忽就觉着一颗心被揉碎,念头怪异错乱到连自己也分辨不明。
就止了允诺的话,一把捏过她下颌将人转过来,眯着眼厉色质问:“你落魄身陷于秦,这一年来,赵如晦可曾来营救接引?公子殊,你就当真执念甚深,偏就对那么个东西执迷不悟。”
这一番话,由姬淏说出来,实在没什么立场,可二人都深陷各自心绪,当局者迷,也都没觉出来。
赵姝檀口抿作一线,偏开了眼只盯着砖地,这一回,是连对视都愿了。好像避开了,就听不见这人的话了。
他指节收紧了,透着些躁动地在她清瘦光润的下巴上摩挲起来,言辞也变得尖锐刻毒来:“其实他是去了咸阳的,赵如晦私底下同多少女子有勾连,你不会说全然不知吧,听说咸阳昌明宫的芈氏……”
“君侯去新河君府第下聘吧。”他看着清瘦,力气却不小,赵姝挣不脱,她似陡然变了张脸一样,深阖了下眼,睁开时,杏目里是一派古井无波还夹了分无奈哀色,一开口,语调里七分漠然三分决绝:“我会向新河君表明立场,助君侯重建晋国。你去告诉他,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请他永远别想赖了对我说过的话。”
一滴浊泪挂着香粉坠到姬淏手背上,换来微不可查的一记颤动。
就着那滴浊泪,他放轻了动作,从她脸上揩下一层浅红香粉,露出其下霜雪般的肤质。
咽下多余的话,姬淏松开手,又挂上玩世不恭的笑。他转头一挑眉梢:“你的话,我都会转告晋阳君。不过……”他拉长了音调,突然倾身过去,骇得赵姝略一缩身,他却只是伸手将她发间五色流苏的发钗拔去,很快又退了回去,端坐着甩玩:“不过我对小姐非是无意,为了那位,今后你便少不得要同我虚以委蛇,小姐貌若灵云,比天边霞色更艳,比这五色石更夺目,哎!难道,你就不怕本王假戏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