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转了一圈,当他转回观星台顶,在满地的医书里望见赵姝面色,心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弦断绝,满目成灰里,他却尤能笑着同她讲楚国的事。另一头,却连目盲归秦后的事都思虑清楚了。
烛火昏昏里,赵姝低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从袖里摸出包针砭,捡了最细的一根拔开灯罩反复烫了两下。而后起身绕桌,立到他跟前,凝着眉连解释也不曾,一手扶稳他的脸,就要朝左眼上头施针。
及至他下意识地抬手制在她腕上,两两相望,疑惑焦迫对上审慎紧肃,嬴无疾才幡然正视自己心底深幽,原来他从来就没信过眼前人。
即便是选择替她解毒,也不过是被生死催迫下的别无选择。他舍不得她死,也不可能再择解毒人选。这二十余日,是老天替他选的,质疑也罢防备也好,一切筹谋算计都没了用武之地。
既入穷巷,他无路可走。
“你动什么!”耳畔一声斥,眼前人小脸上无端严厉,像个老学究,皱紧眉梢一寸寸重新在眼皮上寻起穴位来。他还没见过她医病时的模样,手上松了劲,银针就扎了下来。
残毒被扼住,描了花样的杯盏在眼前晃了晃,五□□边清晰闪现。他按耐潮涌般心绪,一一拂过这些色彩:“绚若朝霞,秦宫里倒没这般出神入化的工艺。”
他抬眼又看她,便见她殷红的唇,还有染了血丝的眸,眼睛里头是掩不住的心痛悔意。
他便忙敛回目光,却依然是晚了。
银针抽了,这一方雕梁画彩的斗室顷刻灰暗下来。
又来回两次,眼前光影在明艳暖黄与灰败模糊间交织,摸清了寒毒走势位置后,赵姝颓然落手,她转身沉默着收针。
不必多说什么,从她的态度里,嬴无疾了然,被下了判决似的无望将他压入幽冥。他转着杯盏阖目抵挡这无际无涯的绝望,深俊面目里一派澹然,只是终没了笑意。
默然寂静,唯闻灯花偶然的噼啪。
有极力隐忍的抽噎响起,是想哭又不敢哭的压抑。
混沌无边的黑暗里,这哭声尤显凄厉惑人。
嬴无疾一下子睁开眼,碧眸里未及收尽的恐惧仓皇遁入赵姝眼里,刺得她肺腑魂魄都颤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