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忘记了。
谢忆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她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十天来见他一回,一月不过三次,一年不过三十六次。如果细细数一遍,他与她相见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
他们不是多话的人,难得一见,却常是三言两语便分别。
谢忆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和第一次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照例是上一炷香,点一盏灯,去他的院子坐在树下,静静地抄完一卷经书。
等用过饭,她便与他道别。
但这次道别,和从前是不一样的。
她同他说:“我这次回家,以后就不来了。”
从杨符第一次见到谢忆起,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她说,以后不来了。
他难得开口问了一句:“不方便?”
拂云观在城外,她一个姑娘家出来,的确是不大方便的。
谢忆点点头,唇边扯出一个笑来,道:“不方便了。”
杨符是一个足够会体贴旁人的人。他虽然没有家人和友人陪伴,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老道和老仆,时常用无微不至的照顾熨帖着他。
他们嘴上不说,杨符也不多言,但他全都能感受得到。
杨符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就学会了无声地体谅别人。此刻谢忆说她不方便,他便不会去多问原因,只是说了句“好”,让她照顾好自己。
谢忆眼睛红了。
但杨符没有再问。
谢忆就此退出了杨符的生命,好在她面对他的姿态由来不算强势,所以离开了,也并没有让他感到失落与空缺。
他望着她的离开,就像望着一只暂时在他屋檐下栖息、随后又毫不犹豫振翅离开的候鸟。
人之聚散,都是常事。
杨符是经历过的。
没过多久,有香客来观中上香,他无意听那些世家贵妇们提过一句,说谢家的九姑娘在议亲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了,谢忆已经十四岁,的确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道士杨符,在那一刻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即便是注定要远去的鸟儿,也曾在旧日漫长的时光里,给过他无声又温柔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