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褚遂良连个点头都欠奉,使李世民感觉自己好似在与空气对话一般。
真傻!
眼见天子洗漱更衣完毕,不需吩咐,内侍们便开始进膳。
自从孙思邈至长安后,李世民的膳食便清淡了许多,比如此刻的朝食中没有往日他爱吃的炸饼食,也看不到行军时最常用的羊肉汤,更无偶尔贪口舌之欲会吃的炙烤羊肉。
一碗杏酪粥一碗茶粥,一碟玉露团和杂菜薄饼,再加上一碟炙鱼,这便是孙太医制定的朝食。
李世民吃了两口,热食入口心情也好上不少,眼见着褚遂良站在那里紧紧盯着他便顿感浑身不自在,指了指桌子:
“褚爱卿一起吃点?”
回应李世民邀请的是褚遂良的动笔如潮。
<div class="contentadv"> 硬笔在纸张上写出字迹,摩擦出“沙沙”声,令他眉头再次一抽。
这下即便是旁边服侍的内侍都看出来陛下心情不太美妙了。
毕竟那御膳房花了力气煎得圆圆的薄饼,此刻已经被陛下用筷子拆的七零八落。
褚遂良下笔更快了。
卯时上早朝,李世民摆驾两仪殿。
时值六月,日旦之时还有两分微寒,夜间未散尽的水汽沾在李世民脸上也让他的脑袋愈发清醒。
当了皇帝几年后他倒是愈发明白为何会有早朝了,迎着寒意与朝阳,帝国统筹之策此刻在他脑袋里无比清晰,待会儿可能需要谈及的一些问题也都是在心里打了个转就能明其得失。
甚至还有余力思考了一下跟在身后的褚遂良。
虽然恼褚遂良扰了清梦,但想想这起居注官还需从家中赶过来,恐怕更加辛苦,于是心中也多了几分体谅:
“登善多有费心也。“
回应他示好的是熟悉的落笔沙沙声,李世民遂放弃:
罢了,爱咋咋地吧。
算了下时间,今日应当是常参朝会,这倒是让李世民小小松了口气,还不至朔望朝参。
根据登基时的雄心,他亲手对朝会做了不少改进规定。
比如每月一日和十五日是朔望朝参,需陈列仪仗,百官皆至,典仪唱礼,其肃穆仅次于元正和冬至的大朝会。
其他时间,五、十一、二十一、二十五,五品以上官员需参早朝,谓常参。
九、十九、二十九,三品以上官员才能参加早朝,谓再参。
没记错的话今天应当是十一日,行常参早朝,礼仪倒是无须那般完备。
一行人脚步不算太快,至钟鼓楼时,百官也刚好已经按品次列于殿庭左右,前列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很是显眼,李世民一眼扫过去便依着典仪官引导,从西序门入了两仪殿。
殿上首便是御座,此刻也早有内侍执御扇相合,眼见着皇帝大步过去端坐御座,典仪官方才传谕升殿,百官随着两省官有序入殿。
也就仅仅这一刻,李世民有一丁点羡慕百官。
身为天子居御座被百官朝拜,即便腰酸背痛也须坐得笔直,百官皆有软垫跪坐,小小懈怠一下换个舒服的姿势也没人能说什么。
至此升殿完毕,羽林军入场再依次勘察百官符信,等再唱勘验无误后,朝会方才正式开始。
只不过今日所呈的第一件事便让李世民微微皱眉,有人奏请称朝廷对科举进士在授官上颇多优待。
而说辞上无非还是那老一套,门荫子弟皆是唐勋贵之家,于国有功勋,优待科举便是苛待勋贵云云。
李世民面色古井无波,这般说辞从推行科举起便时常有之,他也早已过了会生气的时候。
甚至不需递眼神,魏征就主动站了出来一顿批驳令前者收声。
此事迅速按下,甚至李世民看着魏征骂人心中还有些暗爽。
下一件奏报没什么争议。
太子少师李纲病重欲请归乡,李世民下诏命太医署诊治,由太子陪同。
同时心中也难免暗自揣测,后世记录中承乾的行径是否也与李纲早逝有关?但如今有孙药王在,怎么都应当能延寿几载才是。
不过还没等李世民遐想完毕,民部侍郎便出面奏请,欲求准许尽赦八万突厥汉奴为民。
这又是一桩能追溯到前朝的麻烦事,因为隋末战乱时,突厥曾数次南下劫掠裹挟百姓。
如今突厥败亡,这些被掳的百姓也犹如看到曙光纷纷求命,此前魏征去北面处理突厥降人时也曾奏报过此事,只是其中整理名单异常麻烦,直至今日方才点清,被掳为奴并活命至今者,有八万人。
民部慷慨陈词,称如今我唐大胜,合该赦其为唐民,以壮武威。
御史中自然有人起身反对,称如今又兵发吐谷浑,结果如何尚不清楚,赦奴为民不啻于与突厥夺利,若其心怀不满鼓噪生事,恐怕两面难兼顾。
李世民嗤之以鼻,突厥有这胆乎?
不过此事也应该不用他操心才对。
果然,魏征很快又起身慷慨激昂。
魏征的意见总体折中,但实在:
全赎买恐被漫天要价,全赦免又可能会使漠南生乱布下祸患,不如由他亲自一行去与那些突厥人商议。
更深处的道理则是简简单单,加上对这八万汉奴的完善处理,才是他魏征此前疏善漠南的全部政绩。
李世民自无不可,甚至还额外点将,由翼国公秦叔宝领北衙禁军一部随行,护魏征周全。
此令又让百官侧目——去年他们可是知道,当时去拜访过翼国公的私下都在说可以早设灵堂了,结果如今甚至都能领军北行了?
这孙太医当真有如此回天之术?等闲暇时定要诚心拜访一番才是。
毕竟医者绝非治病救人那么简单,就如这翼国公两子皆乃庸人之姿,前面秦琼病重时不少人已经在猜测等其故去之后这份遗泽还能泽被多久。
结果如今翼国公经孙神医之手救治,看起来还能再去挣一些功勋?这就让不少人顿时坐不住了。
这般心思终究还是只能留在心里,反倒是借着此前争论所说,有人站出来称李靖需及早退军,以防生患。
上疏者高谈阔论,称唐军远去不知其地理难灭其根由,等唐军退去恐怕会招致更猛烈袭扰,不如趁声威还隆与其谈判,舍些许钱财好过劳民伤财。
这般不知所谓论调没人相信,毕竟朝会争辩往往讲究一个有来有回,这般论调的真实意图往往可能要互相驳辩几次后方才露出真实意见。
李世民振作精神严阵以待,毕竟认真算来对吐谷浑的开战算得上他一意孤行,因此从四月正式出兵起,朝会上便多有非议。
他倒是也理解,毕竟若是算上擒颉利,大唐其中休憩还不足一年,也能称得上连年征战了。
李靖能无忧出战至此,也多靠他和几位宰相一力相持,但如今看来这般反对意见也是愈演愈烈了。
杜如晦起身便欲批驳,但一个未曾想的意外打算了整个早朝所有节奏。
一名禁军匆匆从西序门进入,将一封绸绢举过头顶,呈给了李世民。
百官们好奇抬头,看着陛下脸色数变,最终定格的表情是大喜:
“青海道大胜,已擒贼首伏允!”
“开殿门,迎信使!”
“击鼓,唱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