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仪将梅瓶放在桌子上,余光注意到那盘荷花边又多了一沓书册,她提高声音重复一遍,“为什么不是你来帮我拿?”
谢洵一噎,垂下眼睫未答。
他该怎么说,难道要说他不久之后可能就要被人状告入狱,命不久矣,没办法再帮她了吗?
已经坐下的少女往梅瓶里灌着早已准备好的清水,却始终留着一分心神在沉默的青年身上。
片刻,谢洵才道:“若我在,自然事必躬亲,不会假手于人。”
若他在。
元妤仪闻言眉尖微蹙,隐约觉得他的话有些意味深长,仿佛含着抹无奈之意,但仔细揣摩又无从考量。
两人对峙良久,谢洵才终于下定主意似的掀开第一本书册,露出里面一张墨迹已干的纸,将其递给面前的少女。
元妤仪的目光落在那张薄薄的宣纸上,秀丽的远山眉很快皱起,脸色越来越苍白。
“一载结缘,夫妇不合,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不如一别,各还本道,相离之后,伏愿娘子千秋万岁。”①
夫妇不合,反目成仇,各还本道。
元妤仪将那张纸重新放回桌子上,明艳的脸庞毫无血色,只是凝视着面前谪仙似的青年。
她忽然轻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娘子千秋万岁,好一封真情实感的和离书啊……”
谢洵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敛起眼底波动悲怆的神情,避开少女轻嗤的眼神。
青年的嗓音不知为何倏尔变得沙哑低沉,他道:“兖州一行,殿下早已摆脱牝鸡司晨的恶名,如今已然是心怀大义、受万千百姓敬仰的公主,江相势弱,不能再与您和陛下抗衡,天下人才济济,情随事迁,如雾消散,请殿下放我走吧。”
元妤仪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钝痛,就算宫变时她也没有这样痛苦无助。
“你都知道了对吧,知道我算计你成婚,借陈郡谢氏的名望与江丞相分庭抗礼,你觉得我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你,对吗?”
谢洵哑声反问,“难道不是吗?”
其实他心里清楚,方才列举的所有事情,更甚至于元妤仪曾经利用过谢家的事,他压根就不在乎,也从来没在乎过。
说出的所有话不过是为了遮掩和离的一个借口,全非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