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刚吗?
他们并非头一回来这个国家,以往与这边做生意,无论任何单位的人,谁不是一副巴结之相?
有几次,实在是看对方殷勤,外加可怜,有些可要可不要的农副产品,也给他们采购了。
今天,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是真遇到一款好产品,一项工业化确实无法诞生的神奇工艺,这才放下身段,好声好气跑来这间破屋子里商谈。
谁承想,对方如此不识抬举!
尤里脸色阴沉,不复之前的和善,冷声道:
“李,我劝你好好想想,否则你一定会为今天这个愚蠢的决定,而后悔!你完全不明白将错失什么,你更不知道道恩福林公司是什么体量,我们不仅有能力让你们的刀畅销欧美,甚至销售到全世界!”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场泼天富贵。
门口简易柜台旁,通过沈红衣的翻译,连林敬民和林新甲都听懂。
前者神情颇为紧张。
不明白建昆犯什么浑,去掉俩字,还少一道工艺,这也叫个问题?
明明开头一切谈得很好,对方连价格都没砍,妥妥的豪客,真要为这点蝇头小事,错失这样一个包圆客户?
李建昆掐灭烟头道:“我想得很清楚,如果你们执意如此,那么,请便吧。”
说罢,做出一个送客手势。
林敬民:“!!!”
尤里在这个国家,哪受过这种鸟气?
愤然起身,撂下一句“该死的!你肯定会后悔!”,领着一帮人扬长而去。
林敬民戳在门口,很想伸手去拉,终究忍住了。
“建昆啊!”
别说他,林新甲和姑娘们,亦是有些不解。
李建昆坐在靠背椅上,端起茶盏嘬一口后,说道:“知道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吗?”
林敬民搭话,“怕上面有汉字,拿回去卖不起好价钱。”
“哟!老林,有点长进啊。”
林敬民:“……”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都想哭!
李建昆不紧不慢道:“你说到一点皮毛,不过不是主要原因。他们的胃口比你想象中要大,他们在乎的并非倒货的那点利润,而是想把我们的刀具,拿到欧美,重新包装,自己弄个牌子出来。”
“那又如何?”林敬民一脸迷糊。
在他想来,人家怎么折腾是人家的事,越折腾刀卖得越好,向他们进货更多,不是一件大好事?
“那样…我们会从一个发明商,沦为代工厂。”
李建昆带着一抹唏嘘道:“这是资本的惯用伎俩,许多优秀的创业者和优质商品,最后改名易姓,成为他们的产物,创业者变成打工人。
“世人皆知西方商人有钱,但多半老百姓却并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有钱。
“兵法云:下者伐兵,中者伐交,上者伐谋。放在商场上同样适用。这本是我们老祖宗的智慧啊,却被人家学个净透,自己反而不稀罕。”
谈及此处,李建昆心头感慨万千。
譬如中医,一个小小的繁枝细节——针灸,在国外不知道多流行,然而我们却重西医;以极其不对等的待遇,轻中医。
再比如纵横家,日美都有专门研究这门学说的机构,好似基辛各等人,更是深得其中精髓。米国把合纵连横这一套,玩得无比娴熟。
您何曾在我们这片土地上,见过研究纵横家的学术单位?
拥宝而不自惜!
李建昆继续说道:“做生意,埋头苦干,即为下者;懂得搞交际,利用人脉,即为中者;而上者,则擅用脑力,布局运作。
“你们看看他们想整的活,把咱们弄成埋头苦干的下者。再利用咱们的产品,创造一个全新品牌。
“我之前说过,咱们的刀具,放眼全世界都具备唯一性,是厨具中的奢侈品。
“而奢侈品最大的价值,并非来自产品本身,是品牌溢价。
“你们没出过国,不太了解,新甲想必有所耳闻,类似某家公司破产倒闭,单是一个品牌,往往就价值连城。”
李建昆说到这里,深深扫一眼老林和姑娘们。
“你们认为我不愿意去掉两个字,很固执,那他们呢?为什么因为两个字不要了?他们的心大着,眼光远着呢,等利用我们的产品把市场做起来,品牌有太多资本运作空间。
“这只大蛋糕他们会与我们共享吗?
“不。他们给我们的,只有廉价的代工费。”
林敬民和姑娘们,饶是已经有些眼界的林新甲,皆是听得一脸呆滞。
以为只是去掉俩汉字而已,里头竟然有这么多道道?
骇人听闻!
要这么说,先前一场茶话会,简直堪比战场,背后隐藏着无数凶险。
而眼前这位,他居然一瞬间捋清楚,没带任何犹豫地,让对方的计谋失策。
什么脑瓜啊这是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