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躺在暗棕色的布艺沙发上小憩,早上起太早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
耳畔传来清甜的吴侬软语。
“先生,会议结束了。”
李建昆瞬间睁开眼睛,小董俯低的上身,微微抬起,似乎吓了一跳。
“怎么说?”
“说、先看看人民的意见。”
李建昆手掌抬起,显然想拍在沙发的扶手托上,但最终又顿住,缓缓落下来。
有种无力感。
他声音透着疲惫道:“具体会怎么做?”
“抽样调查。”
“抽谁做调查?”
“上海的基层民众,考虑到本地改革时间最长,本地人民对此感受最深,而基层民众,则能代表全国多数人民的意愿。”
李建昆嘴唇翕合,念叨了一句“基层”。
心想,那倒是还有戏。
他抬起手腕瞥一眼,问:“午宴还要多久,所有人都会参加吗?”
“没有,大家都挺忙,多数与会者已经离开——”
“既然这样,我也不参加了,安排车送我回去吧。”
“这……”
“走吧。”
李建昆也不让她为难,率先起身走出房门,出门后相继遇到几人挽留,不过都被他婉拒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
吴家小院里。
小董小跑下车,替李建昆拉开后排车门。
“再见。”李建昆微微一笑。
小董迟疑一下,道:“先生,弗里德曼真的是浪得虚名吗?”
李建昆现在已意识到她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遂收回挪动的脚步,望着她俏丽的脸蛋,反问道:“知道弗里德曼的经济学理念吗?”
小董道:“主张自由放任资本主义。”
李建昆微微颔首道:“这是西方世界权势阶层普遍希望的。在我看来,在由秩序所构成的当今地球上,谈自由放任……呵呵,本身就是一种假大空。
“至于某些奖项,也没你想到的那么伟大和公允。
“事实上,弗里德曼的这套理念,咱们的老祖宗几千年前就玩过。”
小董惊讶,美眸睁大,半晌后红唇微张道:“无为而治!”
李建昆点点头道:“无为而治放到现在,一样行不通。”
言尽于此。
李建昆转身离开。
对于弗里德曼这个人,他算不上了解,但有一件事他知道:
弗里德曼死后,被美国人骂成翔。
其死后不过两年,次贷危机爆发,而此前大漂亮国所奉行的,正是他主张的自由放任经济的政策……
当然,也有捍卫自由放任资本主义的人,替他挽尊,说次贷危机是华府干预的结果。
无为而治确实造就了一些盛世,比如西汉的文景之治、初唐时期。
为什么放到现在行不通呢?
因为如今不止有一个华夏。
因为人普遍变得聪明且复杂了……
秩序既是枷锁,也是底线。
在秩序社会谈绝对的自由。
难道不是在谈乌托邦?
小董一直目送李建昆消失在吴家的大门内,小脸上满是意犹未尽,或者说念念不舍。
所幸她想到,还有机会再见。
先生之前在车上嘱咐她,抽样调查的结果一出来后,马上通知他。
姑娘心头又生出几分雀跃。
……
……
“老高,你之前在电话里说,你需要钱,我出这个点子,只是想让你捞一笔快钱。你要是打算正儿八经干这个事,走南闯北搞……那我坚决不同意呀!”
吴家客厅里,吴英雄和高进喜大眼瞪小眼。
贵飞懒汉坐在旁边陪着瞪眼。
初夏正是李子成熟的季节,也不知道吴家谁买的,满满一盆,洗干净放在玻璃茶几上,色泽乌红,李建昆拿起一颗啃着,欣赏好戏。
封晓婉坐在吴英雄旁边,帮腔说道:“高哥,这……纯粹是大材小用嘛。”
高进喜讪讪一笑,摆手道:“弟妹,我没你想的那么有本事。”
他忽地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缓缓说道:
“参加工资这些年,我基本没攒下钱。
“后面到港城,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全是建昆的,我现在回来了,这不打算把他们也接回来么,我们两口子商量过,老家太偏远,大城市的教育确实更好,为孩子考虑,暂时就不回去了。
“那总得安个家吧?
“虽然我知道,我就算问建昆要个千八百万,包括英雄你们两口子,都不会有二话。但……我比你们大这么多,请给我留点脸行吗?
“我现在想通了,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不埋汰。”
李建昆手上的李子突然不甜了,躺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也坐直起来,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不是奉承你,你管理过一个县城,还干成不少实事。
“知道吗,华电集团一个厂长的月薪,都有上千块。
“你呀,别给自己整这么大的压力。
“你如果想创业也成,兄弟不帮忙,谁帮?”
李建昆说到这里,用打趣的口吻道:“不行你给我点利息呗。”
吴英雄附和道:“就是的嘛!
“你真要天南海北地折腾,不提别人,嫂子能不担心?
“我再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个好歹,我吴英雄要不要提头去见嫂子?
“还有叔叔,您都快六十的人了,闹呢?”
突然被点名,贵飞懒汉先是一怔,继而梗着脖子道:“我身体好呀!”
这时,封晓婉似乎想到什么,望向李建昆道:
“昆哥,看高哥的样子,应该还是想创业。
“其实特区旁边,现在有个好商机,无论做些什么,以后都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