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笑了笑,伸出手,指尖沾了沾茶盏里已经冷了些的水,在桌上左右各画了一个圈。
难怪徐简先前会说对“伤势还算满足”。
是你的腿伤吗?”
林云嫣试了试温度,感觉正好,便递给了徐简。
眼皮子缓缓抬起,徐简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林云嫣的面上。
他从林云嫣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算账的味道。
“占理的人站着,理亏的却坐着,不合适吧?”徐简道。
“你说裕门关负伤时,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你都敢捆太子回关内了,又怎么会看不住他,让他再次出关?”
林云嫣的疑惑解了大半,思绪也比前一刻更清楚了些。
倒不是她好说话,而是事已至此,再气也没有用。
“这就是‘不打紧’?”林云嫣先行开了口。
“行,认错,”徐简叹了声,“你先坐下来。”
就是能把小郡主彻底惹急了。
这下,徐简是真笑了,笑得很是无奈。
听闻徐简重新上朝时,林云嫣心里也犯嘀咕。
她不见得有多生气,但一定足够阴阳怪气。
徐简:……
徐简道:“是。”
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徐简眉宇松弛了下,又笑了。
与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外头风声似乎停了,耳边取而代之的是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林云嫣神色淡淡。
林云嫣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酸意都忍了回去。
小郡主不止敏锐,还很懂有的放矢,以前糊弄过去的,她收拾完备后、又会卷土重来。
徐简在老实让林云嫣念叨一下“伤”和避重就轻惹人之间,稍稍犹豫了会儿。
那么,还有什么让国公爷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时间,林云嫣不太适应,但她心底里也明白,有些事情还是这么沟通更直白。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能领会那天徐简说过的话。
徐简没说话,只是伸手扣住了林云嫣的胳膊,顺着往下移,不松不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林云嫣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别听徐简说的是“认错”,林云嫣觉得他有一堆不阴不阳的话藏着没说,当个底牌似的,不晓得哪一刻会抛出来,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林云嫣道:“我现在才想起来,国公爷对于治伤,至始至终都不是‘苦不能白吃、得从李邵那儿讨回些什么’。
徐简认为亏了她,才会从上辈子惦到了这辈子。
林云嫣稳着声音,一字一字道:“你说过,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改变,哪怕改一种方式,依然有必定会发生的、注定的事。
现在是能吃点劲儿、也能短暂发力,翻个墙并不算难事,原先翻过来就不一定能翻出去,现在缓一缓、问题不大。
确实有利。
可其实,她遗憾什么呢?
比起迎亲时的风光体面,她最关心的始终是徐简的伤情,徐简若是康健,那点仪程上的问题根本不要紧。
这样的徐简,于她而言,不那么熟悉,却也不算全然陌生。
徐简哑然。
这一回,徐简应该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林云嫣相信徐简的“分寸”,可这个“分寸”,是今夜的翻墙。
徐简告诉她的“能走通”,建立在了他曾没有走通的那一条条混沌的、不清晰的道路上……
林云嫣的呼吸一凝。
徐简清了清嗓子。
她聪慧什么?
还不是被徐简弄得灯下黑。
算起来,她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都嫁徐简第二次了。
“你就为难章大夫吧。”林云嫣抱怨道。
我当时左耳进、右耳出的,没记着这事儿,错误领会了国公爷的想法。
她前倾着身子:“国公爷说过,徐夫人迟早会疯,你看过她各种发疯状况,可是、可是现在她没有疯,对吗?”
林云嫣深深看了徐简两眼,虽然坐回了椅子上,心里却始终提防着。
若不是今儿她出手果断,怕是逼不出这些话来。
许多旧时画面在脑海中盘旋,徐简心里沉沉浮浮,终是叹了声:“阿嫣。”
这番话叫阐述,不叫“认错”。
就像是徐夫人一定会见证刘靖的‘背叛’,会见证他与你失和,以前是刘靖占了上风、现在是你。
徐简苦笑,以作回答。
林云嫣睨他。
一连串的问题,但林云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我一厢情愿了。”
林云嫣吸了吸鼻尖:“一共几种方式?”
平日里那点儿阴阳怪气、温和谦让,甚至偶尔的张扬姿态都敛了起来,这幅不同往日的情景让林云嫣想到的是从前的、上一辈子刚刚成亲时的徐简。
能上朝,能行走,不怎么耽误事儿。
他的,林云嫣的。
她能理解徐简在朝堂大事上的考量,明白这个时机选择的刻意与微妙,同时也清楚,这对徐简的伤势没有什么好处。
老国公爷教养大的,根正苗红、最准了忠义,他在明知李邵会走偏路的状况下,他的第一选择只会是把李邵掰回来,而不是直接筹划着废太子。
自打讨了虎骨之后,她没有再去过辅国公府,对徐简的伤势恢复状况也都靠估摸。
徐简斟酌着,想寻一个好的切入点,话还来不及出口,就见那阴阳怪气的人已经偏转开了头。
“徐夫人有一段梦,你背着她,你的腿是好的,直到刘迅一刀砍在了你的腿上。”
徐简是什么人?
闻声,林云嫣回过头来,就见徐简在看着嫁衣。
她避开了徐简受伤的位置,也没敢用多大的力气。
“那能不能试试,让腿伤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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