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张了张口。
他没有看到,但冯内侍使人跟着徐简,在彰屏园看到了。
圣上不用李邵发声,只看他反应就明白许多,直接问:“是那个姓冯的太监,对吗?他告诉你徐简装伤,也是他跟你提宁安。”
李邵的呼吸一紧。
他是害怕的,被父皇这么逼问,李邵怕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内心深处,他也知道,鸡皮疙瘩之下还有激动与兴奋。
多刺激啊,多喜欢啊!
每品尝一次都会血液沸腾,那这一次,他能全身而退吗?
他要怎么和父皇解释……
“儿臣,”李邵的喉头滚了滚,嘴唇颤着,紧张与刺激交杂在一起,“儿臣去围场,不是为了试探徐简。
儿臣是听说他伤好了,可他却只上朝点卯,没有依您的意思、随儿臣观政,想来应该是新婚燕尔,他想多陪陪宁安。
正好儿臣想去围场,想打些野味给您和皇太后,让徐简跟着去,一来是让您放心,二来想着他们夫妻去围场也是消遣。
儿臣其实也想过,徐简可能也要一个契机,别腿伤好了,他反倒因为心病不敢扬鞭……”
一旦起了头,之后的话就如流水一般,慢慢顺畅起来。
“都是些稀里糊涂的念头,儿臣很清楚,这个时节很难打到野味,只能碰运气,”李邵摸了摸鼻尖,“所以,当儿臣看到那头鹿时真的特别高兴。
那头鹿一看就肥壮,烤起来很香,儿臣一门心思都是把它带回来,最后越追越深。
可惜没追上。”
圣上闭上了眼睛。
耳边,不再是李邵的声音,而是葛御史在金銮殿里的慷慨激昂。
“寒冬、腊八,是什么让殿下在这等时候非要去围场狩猎的?是想给圣上、给皇太后再猎两头鹿回来尝尝肉腥味的孝心吗?!”
孝心啊……
邵儿的孝心,在这时候表露出来,是真心,何尝又不是手段呢?
几个时辰前感受到的事,此刻又体会一番,这滋味……
“那姓冯的太监,”圣上睁开眼,直直看着李邵,“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被带走了吗?他和王六年是一伙的,明白了吗?”
李邵的脑袋轰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他都没反应过来王六年那人,下一瞬他领会过来,愕然看着圣上。
他不敢信,他怎么能信?
他身边的内侍,竟然和王六年是一路人?
可父皇不会骗他,父皇会这么说,自是有证据。
“为什么?不应该啊?”李邵喃喃着,什么刺激、激动、兴奋都在顷刻间被吹成了齑粉,他顾不上那些了。
“你是皇太子,你说为什么?”圣上反问,“他让你琢磨徐简的伤,为的是什么?
朕原就跟你说过,徐简是你往后得力的臂膀,所以,会有无数人想要挑拨你与徐简的关系。
邵儿,你得分清楚,谁是真心向着你的,谁又在害你。”
李邵迟迟无言。
冯内侍在害他?徐简反倒护着他?
嘴上无声,心里却在尖叫。
也许冯内侍真的被曹公公抓到了把柄,可徐简那人,李邵可以千真万确地说,徐简对他心存恶意,徐简绝对想拿捏他,徐简在思量的、谋划的那些,与父皇看到的不一样!
但他说服不了父皇。
他没有证据!
父皇不信他,父皇更信徐简,这一本折子,是的,他手边的这一本折子,虚伪至极,就像徐简那个人,道貌岸然!
偏偏父皇就吃徐简那一套!
见李邵面上各种情绪翻涌,圣上也不想继续与他说什么大道理。
说得再多,也要靠邵儿自己悟。
“你先退下吧,”圣上道,“回东宫去,外头冷,当心夜里再起热,身子养好最要紧。”
李邵闻言,只能压着不忿,起身告退。
曹公公送他出去,见李邵迟疑,还是道:“那冯太监肯定和王六年是一伙的,殿下,这些人居心叵测。”
李邵看了他一眼,含糊地点点头,走了。
曹公公目送他,再回到御前,就见圣上靠着椅背,眉宇之间全是疲惫之色。
“圣上,”曹公公斟酌着,“盯着殿下的人太多了。”
“他这个身份,这都是他需要承担的东西,”圣上睁开眼睛,道,“皇兄、大哥他在的时候,难道没有被人盯着吗?他甚至为此丢了性命!”
皇位不是那么好坐的,无论是已经坐在上面了,还是以后会坐在上面的。
得绷紧一根弦,得小心再小心。
邵儿的路比其他储君都好走,史书上那么多皇位传承,有几个不是在兄弟搏杀间拼出来的血路?
即便是他李沂,他不是主动参与进来的,却也是亲眼看着兄弟们争斗,在那些谋算之下,他失去了夏氏,一步步走到今天。
邵儿走着最好走的路,却没有好好走。
能力不足吗?
圣上不那么觉得。
更糟的是心性,是把江山扛起来的劲儿,邵儿从头至尾没有绷紧过弦!
“他需要磨砺,”圣上道,“朕再不好好磨磨他,就有别人来磨他了。”
曹公公心头一颤,下意识问:“您的意思是……”
圣上拿过徐简的折子,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
“朕这会儿倒是很想和徐简谈谈,”圣上道,“可惜他得养着,朕再召他进宫,宁安就真不高兴了。”
曹公公讪讪。
他从国公府回来,自然不会与圣上提郡主情急了抱怨,但圣上岂会不了解?猜也猜得到。
“去召诚意伯。”圣上道。
猜猜圣上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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