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慢慢的走出大雄宝殿,外面耀眼的阳光刺得她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急忙低下头去,看着捧在手上的那张纸,和纸上那温柔的字迹——
人寄红尘,无非爱恨。
这八个字,既剥开了她血淋淋的伤,却也把她久难愈合的伤,彻底的缝合起来。
留下的这一道疤,也许狰狞,甚至也许会在将来的人生里隐隐作痛,但她终究,从那伤痛里走了出来,更从那一夜血染的噩梦中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玉公公的声音——
“太后起驾回宫。”
商如意抬起头来,只见江太后已经走下了台阶,周围侍奉的官员和大岩寺的和尚们大概也没想到法会还没结束,太后竟然就要回宫,慌忙上前来;而江太后口不能言,自然也就不跟他们多话,只由玉公公嘱咐了几句,那些人便不再多话,只能上前恭送江太后。
而就在走出山门的时候,江太后又回过头来,看了还愣愣的站在大雄宝殿门口的商如意一眼。
那样刺眼的阳光下,她的笑容,仍旧温柔如水。
人寄红尘,无非爱恨。
她是在告诉她,留下来的人,有责任比离开的人,更幸福一些。
所以,她不问。
哪怕这些日子,她陷于绝望痛苦万分,她被口不能言的伤痛折磨得痛不欲生,更是为了楚旸的死而神魂离散。
但,在看到商如意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不再问了。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江都宫中的鲜血染红了她多少梦境,不管她那一剑有多深的伤害过自己,她都不再问了。
只因为再问,会刺伤别的人。
她看透了一切,也接受了一切,所以,为自己留下那一道狰狞的伤疤,也把自己,留在了这满是伤痕的人世间。
而这一刻的商如意,突然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一些阴霾,仿佛也被带走了。
不仅是那一夜被鲜血染红的记忆,甚至,也有从知晓宇文晔真正的感情起,那一点难以言说的妒忌,仿佛都在这一刻,放下了。
她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江太后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山门外,这才长叹了一声,捧着那张纸,转身往寺院的后方走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居士林。
只是走进来却没找到宇文晔,那住持方丈给他们安排的寮房里空荡荡的,只有程桥守在门口。商如意有些疑惑的问他宇文晔去哪儿了,程桥轻声说道:“二公子刚刚只来坐了一会儿,但坐不住,就又走了。”
“他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前面的大殿里,看菩萨了。”
“……”
似乎,连程桥都知晓,宇文晔不是个信神佛的人。看书喇
所以,他不是去拜菩萨,而是去看菩萨。
商如意想了想,便点点头,又转身往前方走去。
幸好她小时候也曾跟随父母亲来过这大岩寺礼佛,所以对各大殿供奉的神佛不算太陌生,虽然程桥也没有说清,宇文晔到底是去看哪一位菩萨,但商如意还是走到了大雄宝殿后方的佛堂。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里供奉的,便是西方三圣。
其中便有菩萨。
当然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商如意在走近佛堂的时候,听着身后一声罄响,又回头看了一眼,就在佛堂的不远处,一座朱红色的阁楼映入眼帘,那里和刚刚的大雄宝殿一样门窗紧闭,但并不和大雄宝殿一般安静,相反,能隐隐看到里面闪耀的烛火,晃动的人影,也能听到低诵佛经的声音。
那里,便是今天举行内坛法会的讲经阁。
而这佛堂,是离讲经阁最近的地方。
就在她听着那些佛经,慢慢的走到佛堂门口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佛堂的中央。
是宇文晔。
他果然在这里。
此刻,佛堂内只有几盏油灯燃着,微弱的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原本壮硕的身躯在这一刻被灯光勾勒得透出了几分清瘦来,甚至连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强悍,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静。
而他,正站在观自在菩萨的面前,仰着头,背着手,静静的望着菩萨低垂的双目。
不知道他看着,在想什么。
商如意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他是在想什么,还是在求什么?
只这么一想,她立刻又在心里觉得好笑——宇文晔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到佛堂来求什么?
就在这时,佛堂一边的侧门走进了一个人,正是这大岩寺的住持,心证法师。
只见这位满身市侩气的老和尚慢慢走进来,笑眯眯的对着宇文晔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然后道:“二公子在求什么?”
宇文晔并不看他,仍旧盯着高高在上,却低眉垂目,俯视众生的观自在菩萨。
过了许久,他沉声道:“菩萨能给我什么?”
他这话,仍旧说得淡漠又倨傲,连商如意听着,都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头,而那心证法师听着,却并不觉得不妥,只笑道:“菩萨能救七难,解三毒,应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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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宇文晔一番,然后笑道:“二公子出生不凡,天纵英才,又年少成名,意气风发,想来,不必菩萨为二公子救七难,解三毒。只是这二求——”
“二求能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