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空无言良久,又转头去看黑板上的那些数字。
字迹展现的这几块黑板也显然已经用了些年头,并且用得很勤,数字在上面挤满每一个角落,有些地方还涂着许多暴躁的叉,叫人完全可以想象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黑板面前反复书写又反复擦掉的身影。
还有桌上和地上那些翻开的书,荧光色书签贴得密密麻麻,边角也泛着毛边,不知道被翻过多少次。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废物能拥有的房间。
可叶空发现,温璨是认真的在这么想。
于是这一天,叶空发觉了新大陆——一直以为骨子里都带着傲气的人,原来内心深处完全相反的一直在贬低自己。
她盯着温璨看了许久。
在温璨察觉到古怪,抬头看来时,她才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半晌才说:“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而且这说明你妈妈给你打好了基础,她很爱你。”
话刚落音叶空就抿紧了嘴唇。
什么聊天鬼才?这难道是安慰吗?
她在心里狠狠问自己。
你不是学心理学的?怎么能说出这种鬼一样的话?
真是见鬼了!!
少女被自己气到了,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谁也不看。
温璨也愣了一下,几秒后,他又慢慢笑起来,还笑得有些停不下来,半晌才对叶空说:“你说得对,谢谢我妈给了我当大老板的机会。”
叶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好讨厌。
但……他看起来是真的被逗乐了。
少女黝黑的眼睛像猫一样静静看着这人,心想,没有刚才那种看似温柔平静实则充满自厌自毁气息的样子。
好吧,好吧,就当我做慈善娱乐一下这一大只小可怜儿好了。
少女默默撑住脸,问:“你这里有什么玩的?我好无聊。”
·
与此同时。
一辆从高谭市医院前往花盒的黑色轿车上,秦悟一脸阴郁的挂了电话。
秦见白看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但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关心一句:“怎么了?”
“周颂那群傻嗨开车兜风去了,叶空没在车上,不知道在哪儿。”
秦见白心中一喜:“那我们要不还是回医院或者回酒店?我真的需要休息。”
“不要。”秦悟瞥他一眼,心情陡然直坠谷底,让这位方才还一脸轻松笑意的少爷脸色变得无比阴森可怕,拉出去可止小儿夜啼,“来都来了,就去见一见温少爷吧。”
“哈?”
“不是说在给他外公庆生?刚好最近秦温两家关系近,作为晚辈去问候一下温老爷子的亲家,应该也不算失礼?”
“……”怎么就不算失礼了?你这也太强行了吧!而且谁不知道自从池教授去世,这对亲家就彻底冷了啊?!温荣亲自来花盒好几次连岳父的面都没能见到!显然因为女儿的死人家都恨上温家人了!你还要去讨嫌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这么多心里话吐出来只有一个噎得慌的:“这也太不自然了,而且你会讨好长辈吗?”
“我不会,你会不就行了?”秦悟转头看他。
没等秦见白露出吃屎的表情,他又一挥手:“对了,别忘了把纱布取下来。”
???
因为巨大的迷惑,秦见白下意识偏了下头,仿佛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秦悟只是阴冷的看着他。
显然他没有听错。
“……”秦见白气得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虐待狂啊?我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我会救你的,我有的是钱和好医生。”
“……难道我没有吗?!!!”秦见白一脚踹在了副驾的椅背上,吓得司机又是一抖,整辆车往前一窜,“我凭什么要受这种苦?!!”
话音刚落他的额角就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抵住了。
秦见白身体一顿,用余光一点点看过去,发现是那把秦悟用来自残的水果刀。
秦悟用的水果刀自然也是最好的。
通体金色,充满设计感,只看着就知道手感一定很沉,刀刃必然锋利。
他只用刀背点住了他的额角,可要想换到刀刃只需要轻轻翻一下手腕就行了。
冷意仿佛已经化作刀片切入了皮肤似的,秦见白发出麻木的声音:“你疯了?”
“不是你问我为什么你要受这种苦吗?我这是在告诉你答案。”
秦悟微微一笑,半开的窗外有风和光不断拂进来,吹起他的短发,衬得那张脸很是精致好看,可秦见白却只见到不断掠过的阴影。
如撒旦一样森冷而充满威胁。
“谁让你父母贪心不足,要打着南港的招牌去招摇撞骗呢?”秦悟凑近他,低声笑,“说来我还要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干了这么一件大蠢事,也不至于把我招来,我也就不会在这里找到我遍寻不得的人。”
“和我父母不同,我从不迷信,可现在我也不得不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这句话果然是真的。”
说完,他收回了刀,靠在椅背上很不熟练的把刀柄转来转去。
速度很慢,好几次还差点划伤自己的手,前面的司机频频往后看,满脸的担忧和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他却丝毫不管。
风从窗外不断吹进来,将男人的声音也吹得四散。
“虽然很多人都不肯承认,但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丛林——要怪,你只能怪你们自己。”
“谁让你们一家人,个个都是贪婪又愚蠢的废物呢?”
他耸肩,摊手,姿态自然甚至堪称真诚,落在秦见白眼中却如一个浑身涂满阴影还狰狞无比的怪物。
惹人憎恨——即便他显然不把他的憎恨放在眼里。
秦见白一点点收回视线,眼底似有火在燃。
可他沉默着解开了手上的绷带,一圈圈展开,最后将纱布也取下来。
掌心里几道狰狞的伤口,经过针线一缝,更显得张牙舞爪丑陋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