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内。
柳如思因突然的醉香,躲过了许多磨难,不过贤贵妃却鄙夷不屑为她撤去熄灭香炉,殿内还是这般浓香四溢!
贤贵妃不知道的是,柳如思其实片刻左右就缓过来了——气味闻久了是会适应的,而她发现,这样“醉”着,好像什么麻烦事都不用管了!
于是她还是在桌上趴着,趴得久了,就直接睡着了…
而太和殿内。
皇帝出席,稳坐主位,众人跪的跪,拜的拜…
一番体现君臣和睦的流程之后,皇帝的第一句话,就落在褚时钰身上。
“钰儿,怎么没让秦皓去保和殿?这儿可没有他的玩伴。”
褚时钰略微坐直了,平静道:“若不是记得父皇上次说看着他舒畅,这回就不带他来了。”
“钰儿有心了,朕就是怕前头严肃了些,他会闷得慌。小子,你要坐这儿还是去保和殿寻你娘亲?”皇帝意味不明的问。
小秦皓感觉有深意,但一时想不出来,就又把问题扔了回去:“我想跟义父一块儿,但若皇上爷爷让我去找娘亲,我也很乐意。”
“呵呵呵。”
皇帝笑而不语,执玉箸夹菜,这是开宴的意思。
王侯将相百官群臣纷纷动筷,开始推杯换盏。
殿内席位分两列,按身份高低为序,下位才会起身给上位敬酒,有的为表示尊敬会离席上前去敬,但隔得远了通常就不会去敬了——身份差太远,也没有敬酒的必要。
一刻多的其乐融融之后。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于靠前的席位上站起身,举杯朝褚时钰示意,待得那双年轻的瑞凤眼看向他…
“端王殿下,老臣先与您喝一杯请罪酒!”老者声若洪钟,说完便兀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殿前头的视线都往前,后头看不清的,也都莫名噤了声。
“太傅,为何请罪?”
褚时钰语气恭敬,心头则是一阵叹息,麻烦来了,而来的是最麻烦的人物,只是太傅年岁已高,几乎不问世事,怎么会出席中秋宴?
太师太傅太保,合称三公,在大夏都没有实权,但地位超然,因为他们名义上是帝师。
细究之下太师才是三公之首,不过于褚时钰而言,太傅就是他最不愿意碰上的!因为太傅负责教育皇嗣,褚时钰受其教诲多年,哪怕皇室的师生身份不像民间那么严苛,也理应有所敬重。
“听闻殿下在西南受一位孀妇所救,殿下不顾其所愿,将其带回京城,且至今痴缠不放,可为真?”太傅言辞犀利。
褚时钰微顿,事确实是这么回事,而且太傅的遣词是将柳如思归于无辜者的,于是他颔首应道:“是真。”
太傅肃然喝问:“殿下研习四书五经已至精深,应知何为礼义廉耻!为何孤行己见,行无耻之事?!”
满殿都是精彩纷呈的神色,这斥责可一点也不轻!虽说骂两句对手握权势的端王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但谁也不会喜欢被骂呀!
褚时钰自然不会喜欢被骂,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驳,因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为人不齿的事,他早跟柳如思母子自认过小人了!
换作别人,他也可以这么回答,但在太傅这等大儒面前,说出来就等着被骂到狗血淋头吧…
小秦皓站起鞠躬行礼,声音清脆道:“这位爷爷,义父是说要带我来京城上学,所以娘才会一起来的。”
褚时钰神色微缓,他自己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但秦皓就不一样了…
对五岁稚子,自然是无法太严苛,太傅收起些微厉色,但还是板着脸问道:“你母亲可愿意来?”
“娘亲不愿意。”秦皓据实道。
褚时钰顿时脸一黑!这小子!
“可我是想来的。”秦皓又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褚时钰脸色又明,小孩原来是想先维护一下娘亲。
太傅神情变了两下,皱眉道:“你母亲既然不愿,你怎么能违背母亲意愿,依从他人?”
“我没有违背娘亲意愿,我还劝过义父…那时候还是叔叔,但是义父说一定要走,娘也没办法,所以我就如愿了。”秦皓陈述道。
褚时钰眯眼看着站起来跟他坐着一样高的小孩,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所以你想说什么?”太傅也满是疑惑。
“我是想问,女子有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但孝道又是该遵守的。”
秦皓认真发问:“我爹英年早逝后,家中就只剩我和娘亲了,那我愿意与义父走,娘亲不愿意,那到底听谁的?”
大殿中气氛被搅动,有些人啼笑皆非,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神色莫名的看着身处殿堂却若若大方且童言无忌的小孩。
其中有一魁梧高大的壮年武将,目光闪烁着,手中的酒,一杯接一杯…
“百善孝为先,当敬重你母亲意愿!而且孝,不仅是对生者孝,对你亡父也该尽孝!让母亲随一心怀不轨的男子,至你父亲为何?!”太傅严厉道。
“也就是说,孝道大过三从,多谢太傅爷爷解惑。”秦皓若有所思的点头,鞠躬道谢,然后坐下。
“哈哈哈…”左上首的席位传出憋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却听得分明,却是康王忍不住笑出声,这小孩还真是到哪都在求学。
褚时钰无语至极,搞半天秦皓就是自己想问疑惑?!
不过小孩这一打岔,太傅也稍卸了严厉,转而苦口婆心对褚时钰劝诫道:“殿下此前行事磊落端正,素有君子之名,怎能堕落于私欲至仁义于不顾?”
“有私欲,也是出于仁义,柳夫人欲抚养幼子成才,为积攒学费而每日操劳疲累。我心有不忍,是衷心助救命恩人达成所愿。”
褚时钰又一次庆幸当初便选择带她离开,梦中她会那般激烈的反抗,大概就是少了这个合理的借口…而现在这个借口还能用来粉饰一下私心。
“殿下若仅是助恩人幼子成才,自然是大善,甚至不失为一件美谈!”
太傅眉眼又锐利起来:“但老臣听闻,殿下先是将人困于王府,柳氏求陛下赐了住所才得以搬出。殿下却依然紧随不放,每日流连忘返,可有此事?!”
褚时钰略略皱眉,虽然他的形迹并未隐藏,但太傅深居简出且不喜闲言碎语,怎么会了解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