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日晷的洞中照射进来,在大理石钟面中留下深灰的一点;这个小点与时间一起移动着,直到跨越三根刻好的细线,滑出日晷的边际,昭示着时间已走过了白日的十二个小时,夜晚正在降临。
莫尔斯吹了口气,清去石雕上的少许碎屑。断手缺脸的珀修斯像正在经历一场宏大的改造,现在它的形体不仅缩小许多,而且看起来穿上了一身布袍;雕像的面容朦胧模糊,长发披肩,额前有一圈未经细化的点缀饰物难以分辨。
一声生物苏醒时自带的无意识呻吟从低处向上飘起。
佩图拉博摇摇晃晃,抓着椅垫将自己拽起来。
他的眼睛还看向一个无意义的虚点,仍有金红的火倒映在冰蓝色虹膜内部燃烧不熄。
接着男孩眨眼,意识从灵能构造的虚假空间回归现实,因为在地上趴久了浑身不适,脚下一滑跌进座椅。
莫尔斯挥挥手,让佩图拉博先前雕刻的小石像飞到男孩面前:“你的未竟之作,不用谢。”
佩图拉博抓住石像放到一边,以他的急切动作和微微变化的脸色来看,应是很不愿意让这东西再现天日。
他偏过头,望向莫尔斯,张开的嘴预示着一些语言的酝酿,但某种因素阻止了他开口,也许是他与莫尔斯的矛盾,又或者是他的自尊。
“如果你走到窗边,面向太阳,张开嘴,那么别人就能知道两件事。”莫尔斯说。
“什么?”
“其一,你现在有话要说。”他将凿子小心地于雕像手部比划着,设想此人该用何种动作,“其二,时间。”
佩图拉博的不解来得快也去得快,看起来经过了一场高强度教学的磨练,他的思维速度得到提升。
“你在用我的脸比喻日晷。”佩图拉博不愉快地说,“鼻子是日晷的针,口部是日晷的面,牙齿是刻度。”
“精准而智慧,好男孩。”莫尔斯笑道,停下手里的工作,将一人高的石雕如推开泡沫一样轻松推到旁边,与佩图拉博面对面地对话。
从当前时间出发,他选择以饮食作开场白:“首先,我也不知道晚饭在哪吃。”
“嗯。”
佩图拉博努力去表现得严肃一些,然而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在谈论晚餐时以对待指挥兵阵对垒的严肃性去讨论咸橄榄与鲜樱桃的优劣,所以男孩选择了生硬地更换话题。
他下巴小幅度向上扬起:“莫尔斯,我准备好明天的试炼了。”
“哦,祝你好运。”莫尔斯平淡地说。
这個回答显然无法让佩图拉博满意,男孩第无数次陷入他自身过分深邃复杂的思维里,半天盯着他不说话。莫尔斯等了一会儿,自认为完成了谈话礼仪的全部内容,就让石雕飘回面前,继续思索手部的画面构造。
佩图拉博莫名急了:“莫尔斯!”
“嗯?”
“你……”佩图拉博吸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行走时每一步都用凉鞋有力地践踏地板,即便地板不会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他走到莫尔斯侧面,出现在莫尔斯视线范围之内。“我之前和他们辩论。”
莫尔斯承认自己心里一乐,他以陈述语气回复:“哦,我知道。”
“我将他们驳倒了。”佩图拉博在“他们”和“驳倒”两个词上咬字尤其清晰,即便是最听力失常的老年人都可以听清他的重音单词。
“对。”莫尔斯说。
佩图拉博以眼神作为圆口凿子,使劲剜了莫尔斯一眼,愤然回归他亲爱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