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见面(1 / 2)

“虽然康斯坦丁·瓦尔多性格不佳,”莫尔斯确保自己的话能被走在前方的禁军统领听见,“但泰拉皇宫的变化确实十足地超出想象,为了不在殿堂与殿堂的高墙之间陷入永恒的迷路和异常的徘徊,我们的确需要一个领路的人——”

“是的,佩图拉博,我知道你现在的机械脑子里有皇宫地图,但我只是想合理地把开头那句话说给瓦尔多听。”

佩图拉博闭上嘴。

他胸口发亮的绿光微微闪烁,主动变得暗淡,就好像即使是无意识的无机质之物,也会在帝皇遍布于皇宫金宇楼阁的辉煌光明中退避三舍。

“你是对的,莫尔斯,他甚至不曾与我介绍过他自己。”

康拉德·科兹极少以这般直白的形式,直截了当地表明他对某件事的看法,或者说,赞许。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禁军统领做出些许不同的反馈,而非表现得如同一台精密的金色器械。

实际上,假如将机械佩图拉博和康斯坦丁·瓦尔多放在一处,或许前者还要尤其与人类相近一些。

瓦尔多手捧金盔,对后方传来的念叨充耳不闻。他要么是认为加入闲谈毫无必要,要么是单纯对这次差事心中小有意见。

或者他当真是一台帝皇亲手打造的完美机器?

不,基因原体的诞生已经说明,至少在创造纯粹的工具这一方面,帝皇并不那么成功。

“我想他不曾改变,康拉德。”莫尔斯评价道,将语气中暗含的耍弄转化为客观的冷淡。

“从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开始——那是何时?三十年前,我们在阿斯塔特塔之外,遥望白色大理石的高塔,并肩讨论帝皇是如何缔造了万夫之团,用以保护他脆弱不堪又过于庞大的梦想。”

他对着禁军之首说:“所以你还是那个康斯坦丁·瓦尔多。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

“何意?”瓦尔多终于开口。“缘何提及此事?”

“一些感叹而已,帝皇的坚盾。”莫尔斯回答,抬起右手,用手指与手指间的空隙,去衡量皇宫中两座金色尖塔的间隔距离。

“皇宫也是一样。更加丰富、更加辉煌,尖塔与尖塔之间的平均间距缩小,旧有廊柱被替换成绘满更多浮雕的皇室立柱……但它并没有真正改变,只需看一眼大殿的金顶,就知道这仍是全人类的太阳的起居之所。”

“其实那是多恩修……”

“别急,我正要问你怎么把修缮皇宫的差事拱手让人。”莫尔斯说,“而你,宰相,你的形貌同样纹丝未变,待我好奇那么一分半秒,你是衣柜中一共有三百六十件灰袍,还是灵能帮助你保持了六千年的服装清洁?”

“好问题,工匠。”马卡多拄着那根长杖走来,向康斯坦丁微微点头,禁军统领回以颔首,此次引路之职责已尽,却没有即刻离去,而是仍然侧立在旁,守候左右。

看来方才的无效废话,还是某种程度上在康斯坦丁·瓦尔多心中激起了些许涟漪与波澜。

“我亦有问题一则,莫尔斯。”马卡多悠然地说,“伱我皆知你的服饰为超物质现实的萤火聚合而成,那么这是否说明,你数万年来都不曾浣洗衣衫?”

“这番辩论开始变得毫无意义。”

马卡多的笑意潜藏在他皮肤的皱褶之间,“你不能这样枉顾你自己点起的口头硝烟。”他随口评论,转向康拉德,眼带探究:“他的第八个孩子,他与我提过你,一名独特的远见者。”

康斯坦丁·瓦尔多在马卡多提及关于子嗣的词汇后转头离去,想必是终于决定继续投身于忙碌的禁军工作之中——不管他到底在忙什么。

科兹似是想了一会儿,黑眼之中略有闪动。

“马卡多,我与他在伊布森蛮荒世界相遇,”他低而柔地说,哥特语在他口中变得嘶哑却悦耳,像一层黑纱薄雾,起伏朦胧,“他……显得公正。”

“是他的作风。”马卡多说,紧接着叹了一口气。

“我还未曾说出我的名字,康拉德。”马卡多继续说,“也许这段话在你眼中显得傲慢而无用,但还请谨慎使用预言,勿要迷信于它,古往今来,误于远视,耽于先见者,绝非一手便可盘点清算之数。”

随后,马卡多就不明所以地看着科兹突然陷入无从抑制的大笑之中,他的举动甚至让刚刚远离的康斯坦丁·瓦尔多,又从侧门的阴影中探出一穗红缨。

“这是……”马卡多困惑地以眼神向机械佩图拉博求援。

很显然,在这失去的二十年间,佩图拉博已在帝皇身边证明了他的可靠性,并且通过对比,在通常的普通事项上,这份可靠绝对比莫尔斯的那张嘴要更值得信赖。

“不,无妨,宰相。”科兹倏然收住狂笑,面容瞬息转冷,“预言,预言……”

他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轻微的气音,语调中点滴嘲弄渗漏而出。“不要担忧它,宰相。除了跟随方舟慌不择路四散逃亡的那一批灵族,还有谁在意它呢?”

马卡多点头,手掌在权杖表面握了一握:“他在大厅内等待你,康拉德。”

“对于你们,”马卡多看向机械佩图拉博与莫尔斯的方位,“我想他来了。”

莫尔斯回身,看见那名巨人。

在更为超然的感官范围之内,他其实知道,在康拉德·科兹的笑声中,身后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就已经靠近了他们,并停在后方不远处。

但他此刻才转身。

巨人的身量似乎又有增加,又或者这是他身披厚实装甲的缘故。那身莫尔斯从未见过的厚重甲胄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层层铁甲的边缘被皇宫之内的金光映照得熠熠生辉。

数根型号绝对已经经历数轮升级的漆黑线缆数量增多,单根则更为细长,无形地与黑发相互交融,与铠甲的数据系统直接连接,又好似径直垂落在盔甲护颈之内。

而他的脸孔,则说明即使是基因原体,也不会历经岁月而毫无更改。那张轮廓明显的脸庞上增添了一些极其细小的战斗印记,划在左颊,穿过右眉,勾在下颌。

每一道凡人肉眼之中细碎而不可能察觉,只有同为原体或善用灵能感知者才能发觉的伤痕,都象征着一场艰苦的战役,不论是火力交锋,还是在其他如研发兵器等场合的另一种战场上。

佩图拉博低下头,隔着一段距离,迎接了莫尔斯的目光。

然后他蹲下。

“好久不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