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大人,什么是混沌?”凯尔·瓦伦问。
此时钢铁勇士的舰队正位于驶向戴文星系的亚空间通路之中,英特雷克斯化作空中一系列微微反光的尘埃颗粒,而亚空间的斑斓光彩被阻挡在铁血号闭合的窗板之外。
星语合唱团已将戴文星系的情况尽可能地分享给前来处置叛乱的铁之主,多份信息相同的情报被依次发送,以填补比照信息丢失的漏洞。预计在四周时间过后,他们就将再次回归点缀着各种天体的现实宇宙,戴文卫星63-8将显现在他们眼前。
那颗卫星虽然归顺于荷鲁斯·卢佩卡尔的第六十三远征舰队,但最早与之接触的,是洛嘉·奥瑞利安的怀言者。按照他们的惯例,这颗星球上保有原始信仰的戴文人被全数摧毁,旧有神殿全部拆除,圣像被破坏,形似猿猴的长毛戴文人被火焰点燃。
随后,帝国的殖民船只重新定义了戴文的社会组成。
可以说,这是一颗纯粹的帝国星球,不包含外来加盟者的不稳定因素——这也使得他们的叛变缺乏一个常规的理由。
佩图拉博抬起头,看着他的战争铁匠。凯尔·瓦伦名声不显,但指挥调度能力扎实,战功点滴累积,一步步走到基因原体身边。出于私人原因,战争铁匠没有用机械或生物科技补上他缺失的左眼,佩图拉博不会对此加以过问。
“你还记得英特雷克斯人的问题。”佩图拉博平静地说,“你很在意?”
凯尔·瓦伦犹豫了两秒:“是的,大人。我不确定我们是否有权限知道这一切。”
“说说你的看法。”佩图拉博说,“你已经沉思了几天了,我很高兴你没有让问题影响到你的工作,也很高兴你与我鼓起勇气坦白。”
“哦……”凯尔吃了一惊,旋即后悔于他自以为基因原体不会注意到他的犹豫。
“我起初以为,你们提到的‘混沌’是对巫术或灵能的代称,它们在词语的根源上存在相似,但随后我发现我无法解释,假如混沌仅仅是巫术,为什么伱要让我们离开后再讨论,毕竟我们本来就与千尘之阳的‘巫师’来往密切。”
“那么,你觉得是为什么呢?”佩图拉博问。
“因为,帝国真理不承认巫师?”凯尔对此并不确定,“在外交时,我应该与帝国的口径保持一致?”
他的推测让佩图拉博的双眉稍稍舒展:“不,瓦伦,对于英特雷克斯,我们还不必如此政治化。你对‘混沌’的猜想是正确的,也是不完全的。以帝皇之名,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我相信以你的智力,你的探究应该已经抵达尽头。”
真相不能被认知,战争铁匠几乎是刹那间就理解了这个答案。即使网道那等隐秘,铁之主都愿意坦言告知,那么更多的不可说之物,恐怕症结只能落在那件事物本身。
“可是……”他仍然有一个问题,“假如我们不知道我们将面对什么,我们该如何防范它的威胁?”
“很简单,听马格努斯的话,让巫术滚出我们的世界。如果举棋不定,那么便呼唤明了真相的人——比如我,比如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回答,重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某种意义上,他享受这种让不同信息在大脑内盘旋交织的过程,这等价于搭建一栋形而上的建筑。
他注意到星语中送来一条奇异的信息:63-8号卫星周围放射出异常的黑色日冕。这种现象与康拉德·科兹送给他的梦魇太阳情报书中描绘的场景类似——受此异象影响的区域,似乎往往伴随着疯狂和毁灭。
这印证了一个缥缈的、未经统计学认证的流言,即圣杯扩区的异象正在悄然出现在帝国境内的阴影之中。
考虑到这些琐碎的十几二十份汇报混杂在每天送往泰拉的百万份情报之中,莫尔斯说过,马卡多决定等异象的威胁高于区域性农业减产导致的连锁式饥荒后,再处置这种近乎道听途说的民间传闻。
“谢谢,父亲。”凯尔真心地说。
“也把这件事转告给你的同僚吧,”佩图拉博说,稍稍蹙起眉,“有任何超出常识的情况,务必立刻向我汇报,我将亲自决断。”
——
电光在卫星的上空穿梭,绵绵细雨如幽魂般落下,将63-8号世界破碎的多個分区相互阻隔,彷如封存于永恒循环的静滞球体之中。
钢铁勇士抵达此地时,在未知的动荡中,卫星已经沦为数块漂浮在宇宙中,依靠引力勉强联结的松散灰褐色岩岛。
每一块撕裂的大陆都荒芜而灰暗,形状各异,且正在缓缓移动。在轨道上看去,破碎的土石如一根根遍布黑色锈斑的破碎锁链,环绕在星球外侧。
很难想象这样一颗濒临毁灭的星球,竟然有能力发动对帝国的反叛。
而且,很不幸地,经过机械教的评估,这颗星球仍然可以被重建成宜居世界。
在交涉沟通的请求遭到拒绝之后,佩图拉博签署了对此地背叛情况的认证条令,并派遣钢铁勇士麾下的舰船出阵列队,解除星球的轨道防御。
整个过程比他所想象得要轻松,这不是意味着对方毫无反抗,相反地,曾经忠诚于帝国的舰船一见到钢铁勇士,就发动了近乎疯狂的反扑,一艘接着一艘的舰艇几乎在交战的第一时刻就放空了所有的弹药储备,接着便秉持着某种自毁般的意愿,向钢铁勇士经过佩图拉博额外的装甲强化的战舰冲来。
理所当然地,这大大加速了63-8号世界本就力量薄弱的防御舰队的毁灭。
“去探查情况,”佩图拉博下令,将任务分派给三名战争铁匠。
而这些高级指挥官经过一次会谈后,依照星球的经度,将不同的撕裂大陆地块分派给一支支侦查与作战的连队,并各自带上佩图拉博的铁环机兵,为佩图拉博提供一个更加专业的观察视角,以及最及时的联络手段。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第二十一大营的战争铁匠贝洛索斯轻声对自己说,透过护目镜,看向上空肮脏而浑浊的天空。
云层如同灰黑的蛛网,将暗沉的天色分割在片片深色雾霭之中,雨水如同脓汁般淅淅沥沥地滴落,带着违反常理的粘稠和迟钝感。他感到自己的盔甲随着军队的行进而变得趋向于某种浑浊的流体,即使所有的数据指标都在强调,这一切都不过是错误的幻觉。
铁环机兵就在他身旁,高耸而稳定,毫不动摇地伴随着他,与他共同进退。他知道佩图拉博正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相较于荣誉,他能从中获得的,更多是一种安定的抚慰。
曾经接管这片区域的总督由怀言者指派而来,贝洛索斯有时很好奇,当洛嘉·奥瑞利安发现他手下竟然出现了叛徒时,他会将何等的暴怒宣泄到世界上。
但他们现在尚未见到那个叛徒。
队伍前进,一些戴文往日生活的废墟逐渐出现在他们脚下,破损的古老雕塑和倒塌的石制建筑比比皆是。他们路过一处空旷地,见到一处用石块圈出的大型圆圈,和圆圈中心在历年的雨水中渐渐散去的黑色焦痕。
这是怀言者曾经毁灭一切的证据,是六十年来无人胆敢收殓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