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我之所以还活着,全是为了复仇。”花无忌收回手,语气竟出奇的平静,道:“所幸天不负我,终让我大仇得报。”
陈兰芝虽早有猜测李远松之死与报复有关,但却万万没想到杀他二人的人竟是花无忌!此刻见花无忌亲口说出,不免浑身一颤,吃惊道:“难道……他们两人之死真是你所为?”
“当然。”花无忌回答得极为干脆,他冷笑道:“他们两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先是对我下毒逼迫我为他们盗敛财物占为己有,后来见我知晓了他们的秘密,更不惜阴谋逼杀于我,将我害至如此模样,真正的死有余辜!只可惜他二人人算不如天算,没有将我彻底杀死,才让我有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他们报仇的机会,这就是所谓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他说得越发得意,怪脸上绽放出诡异笑容。
陈兰芝不由得骇然动容,难怪李远松死后他那些亲朋好友始终无法查出元凶的线索,因为无论是谁,只怕都绝不会将杀死李远松二人的元凶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关联在一起。倘若不是今晚花无忌亲口承认,那李远松霍震东二人之死一案只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细思至此,陈兰芝不由得暗自毛骨悚然,脱口惊道:“原来当真是你!难怪他们费尽周章也未能查出线索,谁又能想到杀死他二人的竟然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她话头一顿,似想起某处关键,狐疑道:“可那日金盆洗手你并未出现,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点也不难,就算是报仇,有时候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要我出得起足够高的价钱,这世上便会有许多厉害的人为我做这件事,而我偏偏最不差的就是钱。”花无忌淡淡一笑,怪脸愈发显得阴诡无比,他缓缓道:“他二人武功高强,身边又有众多武林中人,别说是我如今功力尚未恢复完全,就算是从前,单论武功我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就是要他们两个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无比痛苦的死去,并且我不但要让所有人都查不出他二人的死因,也要让他两个就算在地狱里也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所以我才不惜花重金请人布下了一个必死之局。结果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很满意。”
陈兰芝听得浑身冒出鸡皮疙瘩,暗想花无忌为了复仇,竟不惜隐忍谋划至此,而结果也已如他所愿,不光是那天参与李远松金盆洗手观礼的武林同道直到如今都查不出眉目,就连李远松二人至死只怕也没能想出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花无忌其心之狠辣歹毒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陈兰芝越发心惊胆战,表面却不得不强颜欢笑,连忙说道:“他二人害你如此凄惨,确实死不足惜……如今你已经大仇得报,想来心里应该要舒服许多了罢?”
花无忌闻言,眼中掠过一抹锐利,他冷笑道:“原本我也这样想,可最后却发现我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我最在意的这张脸和我的身体,已经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之前我是为了复仇才有活着的理由,可如今我的仇人已经死了,我便无法再找到继续活着的意义了。”
陈兰芝只觉得花无忌话语之间透着莫名癫狂,性格也变得喜怒无常,与之前判若两人,已经不能以常理揣度,更不知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何等反常之事。她虽听得似懂非懂,却不敢贸然接话,只有怔怔地看着他。
花无忌却忽然又莫名一声怪笑,语气森然的道:“看你的样子好像真是怕我得紧,这也难为你了,我现在这个模样,任何人见了都难免会觉得害怕恶心。”他仅有的一条眉毛随着一挑,目光充满了戏谑之意,接道:“忘了告诉你,之前我身边的那些个美婢艳奴,平日里谁都对我爱慕有加,每一个都恨不得要将我榨干了才甘心。可后来见了我这个样子,她们都生怕被我碰到一根头发,我很愤怒,但很快就不生气了,并且还理解了她们。爱美之心古来有之,我自己不也是很喜欢之前的模样么?但她们之前已经拥有过最完美的我了,所以就算现在嫌弃我,之后却也再不会遇到与我相同的男人,所以我便将她们全都杀了,这样她们便不会成为朝三暮四的女人了。”
花无忌语气淡然,似在说起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但陈兰芝却听得毛骨悚然,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几乎忍不住惊呼出口。
花无忌又向她靠近了些,忽然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问道:“李夫人,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
陈兰芝瞠目结舌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无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追问。他拿起锦被上的面具,忽然又问道:“李夫人,我戴着面具是不是会让你舒服一些呢?”
陈兰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猛然眼露惊惧,急忙又摇了摇头。
花无忌却毫不在意,柔声道:“罢了,不逗你了,我还是戴着它罢,这样我也轻松一些。”言罢,他便重新戴好了面具。
绘着鲜艳曼陀罗花纹的半张面具一戴上后,花无忌便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年轻公子,身上那种阴诡戾气也随之消散。
陈兰芝见状,一颗心不知怎的竟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戴着面具的花无忌忽然问道:“李夫人,我杀了你的丈夫,难道你就从没有伤心过?或者说现在有没有觉得很恨我?”
陈兰芝心头一震,她不敢与男人的目光对视,怯生生又无比惊恐地说道:“我与他虽有夫妻之实,却从无夫妻感情,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她忽然露出无比委屈的神色,接道:“当初得知你被他们杀死的消息时,我是当真偷偷伤心了许久的。”
“也是,倘若不是知晓你和他的关系,那么金盆洗手那天你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花无忌审视着眼前风韵犹存的貌美女人,微微颔首。随后他又淡然一笑,道:“至于你有没有为我伤心,那便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陈兰芝嘴角微微抽搐,背脊又是一阵惊凉。
“其实,你应该要感谢我。”花无忌忽然语气古怪的说道:“因为霍震东也跟着一起死了。”
此言一出,陈兰芝便不由得先是一怔,随即便暗自一惊,她露出深深的疑惑之色,反问道:“你……这话何意?他死了与我有甚么干系?”
花无忌却微笑道:“李夫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当真不明白么?”
陈兰芝苍白的脸色顿时又冷了几分,她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事真要我来说,可当真让我感觉很奇怪呢。”花无忌目光玩味地笑道:“李夫人,你与霍震东的私情虽瞒得了李远松,却瞒不过我。”
陈兰芝一听这话,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又一次像被五雷轰顶一样愣在当场。
花无忌笑意吟吟的看着女人,就像在欣赏世上最好看的表演。
“你……你怎么会知道?”半晌之后,陈兰芝才从无以复加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这句话便不由得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女人便瞬间后悔不及,因为这无异于自己亲口承认了方才花无忌方才所说之事是真的。
花无忌饶有趣味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女人,微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又哪有永远不透风的墙?我能让人杀掉霍震东,那有关他的一切我自然也能一并查得清楚。”
陈兰芝蓦然瞪大了双目,尴尬、羞愤、震惊和诧异等各种复杂的表情全都在她脸上交替浮现,让她的脸色看上去难看极了。
陈兰芝又一次说不出话来。她虽生性内媚风流,但作为一个女人尚还存着几分羞耻之心,而且说出这等有违伦理纲常之事的人还是另一个与她有着私情的男人,如此便显得格外尴尬羞耻。女人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苍白的脸庞更涨了个通红,只想立刻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却见花无忌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与其他女人不同,就算除我之外还有另外的男人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但江湖上都知道霍震东与李远松交情非浅是最好的朋友,你却和自己丈夫最好的朋友有了私情,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就算李远松现在已死,他的那些亲朋好友却定然不会放过你,将你浸猪笼都算你走运了。”
陈兰芝与霍震东私通之事除她二人外本无第三人知晓,而陈兰芝作为魔教暗子潜伏常州,与霍震东有染实则也是为了一些必须为之的隐秘,所以她向来十分谨慎,自信不会被人发现。但此刻被花无忌如此一说,顿时联想到诸多隐患,顿时不由方寸大乱花容失色,心中将花无忌狠狠一通咒骂,口中却颤声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花无忌却摇头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你曾与我说过,跟着李远松的这些年来,尽管衣食无忧,却从未享受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快乐,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所以你需要男人我能理解。但你却偏偏与霍震东那样的粗鄙之辈私通,我一想起他压在你身上的情景就恶心想吐。莫非在遇到我之前,你便已经如此饥不择食了么?”
陈兰芝不但被他道破私通隐秘,更被如此当面调侃,顿时大感羞怒,偏偏又不敢轻易发作,一时面皮滚烫,急声辩解道:“是……是他强迫于我,我是逼不得已的。”
“哦?”花无忌似乎来了兴趣,挑眉问道:“霍震东有那么大的胆子么?”
陈兰芝心念急转,随后面具怨恨之色,说道:“别人都以为他二人情同手足,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但其实霍震东私下里却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他嫉妒李远松的武功比他高,江湖声誉比他好,而他永远只能是李远松的陪衬。所以有一次他趁李远松外出时偷偷潜入李家,借醉酒为由强暴了我,事后威胁我不许泄露此事,否则就要杀了我。我一介女流之辈,遇到这种事又能如何?”她说得言之凿凿悲愤填膺,仿佛恨不得要将霍震东碎尸万段一般。
花无忌似笑非笑的审视着她许久,直看得陈兰芝心头发毛。良久后,花无忌才呵呵一笑,说道:“可你与他同床共枕却不止一次,莫非每一次都是他逼迫于你?”
陈兰芝神色古怪,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回答。
花无忌轻哼一声,道:“无论你编的故事是真是假,如今霍震东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以为别人会相信你的这番说辞么?”
陈兰芝神色一变,忽然鼓起勇气反驳道:“你说得没错,死无对证,别人凭什么会相信这件事?”
“别人说或许会有人怀疑此事的真假。”花无忌语气古怪地笑道:“但倘若传出此事的人原本该是一个死人呢?一个本该死在李远松两人手下的人居然还活着,那别人该怎么想?死人都能复活,那还有什么事不值得相信呢?”
陈兰芝顿时气急败坏,指着花无忌骂道:“你……你这千刀杀的负心汉,你当真要翻脸无情逼我至此么?”
她急怒之下,完全忘了此刻的自身处境。花无忌却并不在意,忽然一把拉过女人,顺手搂住了她婀娜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却又开始大胆放肆的在女人的身体上抚摸起来。他一边肆无忌惮地轻薄着陈兰芝,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如今霍震东已经死了,知道你这件事的人除了我再无第三人,只要我守口如瓶,此事便绝不会泄露出去。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
陈兰芝虽已经知道花无忌变得喜怒无常,却也没想到他变脸如此之快,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应对。她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强压心头厌恶,任凭男人戴着手套的手掌在她身上来回游移,同时心念疾转,随后勉强挤出几分妩媚笑容,含情脉脉的反问道:“你这负心汉,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我这个人以外,还能用什么感谢你?”
她说完,便伸出一条微微颤抖肌肤白润的手臂,反手圈上花无忌的脖子。
“要感谢我的方式可不止你这一种。”花无忌却忽然又停下了动作,他身子微微向后一退,避开了女人的主动,然后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陈兰芝被他这反常举动弄得不知所以,只得怔怔地僵在原地。
花无忌忽然无比落寞萧索地喃喃道:“我已经说过,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如今我大仇已报,原本我已经没有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想法,因为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实在太无趣也太痛苦了,好几次我都已经准备自尽,结束这没有意义的性命。”
陈兰芝闻言,心头悚然一惊,她已经从男人的神态中看出,他说的话并不是虚言。她心惊的原因是,眼前的男人不但对仇人狠辣,对自己竟也同样如此心狠如斯。
花无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温和,他语气微沉地继续说道:“但我后来忽然想到还有一些事没有做,所以才决定暂时先不死。”
陈兰芝唯恐花无忌没有忘记要迁怒于她,顿时心惊胆战,嘴皮子颤抖着问道:“你……想做甚?”
“我有两件事要做。”花无忌顿了一顿,却忽然微笑着道:“李夫人,你虽然风流,但不可否认你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尤其是在床上,你的确有令男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其中也包括我。所以我始终都无法将你忘记,也无法因为李远松而恨你,所以我今晚就来看你了。这便是第一件事。”
“倘若早知道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挨千刀的混账,我宁愿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你这该死的!”陈兰芝不由得在心里不停咒骂,表面却不露出无比委屈神色,幽幽道:“你来看我,就是为了要让我难堪的么?”
“真是抱歉啊,我本无意惊吓于你。”花无忌也幽幽一叹,柔声说道:“你我之间虽谈不上真心相爱,但终究也有床笫之情,我也当真喜欢你,否则你也不可能现在还活着。所以我一想到你和霍震东那样的粗鄙之辈有皮肤之亲,我便控制不住想要发狂。”他眼中露出无限怜爱之色,却又充满了深深的嫉妒。
这番话若是以前由花无忌口中说出,陈兰芝定然会暗自欢喜得意,但现在她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心惊肉跳。她满脸幽怨地道:“可我与你好了以后,便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了,这一点难道你感觉不出来么?”
“你这小浪蹄子,叫我如何能割舍得下?”花无忌目光瞬间炽热,充满了渴望。
陈兰芝再也不希望男人又借机对她动手动脚,连忙问道:“那还有一件事又是甚么?”
花无忌似乎又恢复了理智,沉吟片刻后说道:“李远松虽然已经死了,但后来我却想起了一些有关他的事,所以要来查个清楚,这便是第二件事。”
陈兰芝心头莫名一跳,试探着询问:“你想查什么?”
花无忌凝视着她,半张俊美的脸庞一片凝重,他缓缓道:“李远松之所以会设计杀我,是因为我知道了他与霍震东的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与曾经和中原武林发生过一场惊世血战的魔教有关……”他话头一变,忽然问道:“你可曾听说过魔教吗?”
陈兰芝不由得暗自一惊,顿时心跳加速,表面却不敢妄动声色,连忙摇头否认,道:“我一向对那些江湖中事毫无兴趣,所以不曾听说过什么魔教,也从没听李远松提过这个名字。”
所幸花无忌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微微点头继续说道:“魔教源于中原之外的西境,据说二十多年前他们曾倾巢出动与中原武林发生过一场惊世骇俗的惨烈血战,双方死伤惨重,最后魔教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极少数人得以逃出中原,从此销声匿迹,世人皆以为从此以后魔教再不会染指中原兴风作浪。”他又顿了一顿,目光锐利地盯着女人,沉声道:“但没有人会想到,其实魔教早就有人开始在中原暗中行动,而李远松与霍震东表面上是中原的武林大侠,实则暗中却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他们都是魔教中人,这便是他们身上最大的秘密。”
此言一出,饶是陈兰芝如何心思深沉,此刻也不由得赫然色变,她无比震惊的与男人对视,眼里充满了深深的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