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城的气候总是那么潮湿,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时不时就要降下的霖雨,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雨季,持续短则两三天,长则近一旬。
但就是这样一个非必要不外出的雨天,一行疲惫、哀伤与愤怒的队伍正跋涉于两寸深的积水当中,为了不让湿透的衣物成为接下来战斗的负重,一排排巨伞撑在这支队伍的头顶,而其中高明的炼炁士们则不断调动着体内的力量将水汽蒸干。
此前的药王斋也有人到场踢馆,但无论态度如何,至少表面功夫得做成文明的拜谒,还从未有人如此粗暴地轰开药王斋的大门——当然,白蒙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成真,而且亲手拆毁门户的人会是自己。
可用他的话来讲,那就是正反都有的说——如果今日他们败了,那药王斋便也不复存焉,要这个门还有什么用?如果今日他们胜了,那正好装潢一个崭新的门楣。
“白……白上座?”站岗的弟子刚要拿出气势汹汹的态度出来,可实在算是找错了对象,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可一脚将铜皮木板踹得东倒西歪的人不是咱药王斋的元老,还有何人?
“伍岳心呢?叫他给我滚出来!”白蒙须发根根竖立,盛怒之下胸前的伤口再次迸裂,甚至隐隐向外渗出血迹来,更显得暴烈可怖。
白蒙粗野的长啸惊天彻地,很快就引得门人蜂拥而来,没有人不认得白蒙是谁,但也没有人见过如此狞恶的白上座,更无从了解究竟为何要把自己家的大门给拆了。不过随着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也逐渐有人认出了白蒙身后的部众来者何人,窃窃私语之声四下不绝。
“那不是丐帮的人么?”
“丐帮的长老苏眉清,我以前见过他。”
“师父不是出去寻找失踪的忆儿了吗?忆儿呢?”
“白上座怎么会和丐帮的人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其中刻意引导舆论,但大伙儿讨论的声音却渐渐从对于白蒙行为的不解转变成了质疑和否定,最后甚至发展到哪怕连绵雨响也压不住愈发强烈的讨论之声,可白蒙就如一尊门神一样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任凭那些断断续续的言辞传入自己的耳畔,却无所回应。
他只要等伍岳心出来面对,他要一个说法,不是关于白忆儿,而是为了这个宗门。
“师兄……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疯呢?”马姑婆除了负责执掌门内纪律之外,钱粮账目也在她管辖之下,不过比起区区一道摆在那的大门来,她更关心的是宗门的颜面——药王斋上座带着丐帮的人踹了自家的窝,这说出去不像话,看起来更不像话。
“发疯?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门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白蒙趟过淹没脚踝的积水向前,身后有弟子替他撑伞:“伍岳心人呢?赶紧叫他给我滚出来。”
队伍渐渐从中分开一条笔直的通路来,这是真正的波开浪裂,人群随着潮水一同向外退去,伍岳心的座驾碾过洪波流水,直至停在距离白蒙四五丈左右为止。
“白上座,怎么回来了这么大火气?晚辈又做错了些什么惹得上座发怒?”伍岳心用手抹开粘在额头上的发丝,颇疑惑地说道。
“少在那装模作样了,我已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所为,今日我就是要在所有门人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看到元凶,白蒙不禁如狮虎般怒吼。
“我?我做了什么?难道白上座是因为代掌门的事情不满么?”伍岳心稳住座驾,虽然他的气力不及白蒙,但声音却更加清朗。
“亏你还说得出来……还什么魏溃、贺难合谋妨害药王斋,我现在就戳穿你的阴谋!”
万众瞩目之下,白蒙便将自己打出发寻找忆儿开始的所见所闻从头到尾地向众人讲了一遍,其中既有他们先后遭遇曹栋以及唐满弓的埋伏,又有日前郁如意等人带回来的战况——小郁拼尽全力掩护了几个尚有余力的家伙一起逃走,只可惜谷家父子伤势甚重无力逃亡,而孟克周却是自愿为众人断后,但他本就不及唐满弓,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而当剑锋指向伍岳心时,那些可疑的、被归咎于贺难与魏溃的事件套在伍岳心身上同样也能说得通,比如白忆儿的失踪,张丰与谷连芃的先后过世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诚然白蒙也说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细节,但至少这个版本的真相同样自洽。
“伍岳心,对此你有什么解释?白上座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在保持了长久的沉默听完了故事之后,马姑婆终于开口,而随着马姑婆带头产生疑问,大伙儿也都把关注投向了这个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