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沐妍收起榻前小桌上缺口的药碗,巴掌大的小脸笑吟吟地给榻上瘦骨如柴的妇人掖了掖被角,小声说道:“娘亲服了药赶紧歇下,我这就去厨房看看火,免得炕上凉了。”
妇人伸手掩着咳嗽了两声,看着自家女儿又比之前瘦削了两分的脸颊,不由愧疚道:“都是娘亲拖累了你,不然你这年纪该说亲了,如今……”
“娘亲说的什么话,女儿还想陪在娘亲身边好几年,可不能这么早就把我赶出门去嫁人。”凌沐妍毫不在意,轻声道:“夜深了,娘亲赶紧歇着,今儿六嫂送的面饼发的极好,明天做早饭是再适合不过了。娘亲要是起晚了,我可就要吃光的。”
知道她是哄着自己,凌母笑着应道:“妍儿要是欢喜,全吃光了也没什么,娘亲这阵子不怎么饿。不过六嫂怎么又来了,面饼虽说不是什么精贵东西,她家四个孩子却都是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四张口嗷嗷待哺,六嫂只怕又从自己的口粮里扣下些留给她们母女二人。
这份情凌母素来记着,想要报答却是有心无力了:“可叹六嫂这几个孩子都比妍儿小,不然要是做亲家也是极好的。”
“娘亲,”凌沐妍急急唤了一声,生怕凌母真把自己许配给六嫂那四个小子。
六嫂最大的儿子比她还要小上三岁,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凌沐妍却是对那四个还喜欢玩泥巴到处胡闹的小子没什么好感。
“妍儿大了,都知道害羞了。你也别太晚了,早些睡吧。”凌母喝了药终于有些倦了,眯起眼昏昏欲睡。
凌沐妍轻手轻脚把房里的蜡烛吹灭,这才出了来,心下轻轻叹气。
六嫂虽说人是极好的,又帮着照顾她们母女二人,可惜家里的四个小子却还是淘气的年纪,哪是能当郎君的好人选?
幸好凌母不过嘴上说说,到底还是疼爱她,不忍凌沐妍真嫁进这样的人家,以后要是有了身孕,屋里岂不是有两个孩子?
一个都要心累了,更何况是一大一小两个?
凌沐妍把药碗送去厨房,看了锅里放好的面饼,又仔细把柴火捣鼓一番,不至于太热让人燥得慌,也不会太冷冻着凌母,这才转身去了隔壁的仓库。
仓库的锁头早就锈掉了,钥匙打开的时候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要裂开一样。
这锁头不过装装样子,凌沐妍终于打开仓库,推开门,里面其实早就空空荡荡了。
自从凌父出外后再无音讯,凌母的身子骨一向不好要用药吊着,这库房里的东西就被凌沐妍陆陆续续变卖了。
全是死当,她也不在乎,只为了能多弄点药钱回来。
人是回的,东西是死的,都当掉后以后有钱再买新的回来便好。但是凌母的药却一天都断不得,两相比较,凌沐妍自然全都卖掉了换钱。
“应该是放在这里了,”她举着油灯走向仓库角落,那里有个矮小的柜子。
只比膝盖高一点,外面的木漆早就脱落,零零散散得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
凌沐妍拉开第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木匣来。
这木匣颜色黯淡,也不知道放在柜子里有多久了,是她有一回变卖东西时无意中发现的。
问过凌母,只说是凌家留下的传家宝,让凌沐妍小心收着。
既然是传家宝,凌沐妍卖东西的时候就有意留着它。
如今能变卖的都卖掉了,药钱却渐渐花光了,她也只能把这东西也卖掉。
木匣上有锁头,凌沐妍有备而来,之前在仓库找不到这个锁的钥匙,如今都要变卖了,这木匣也不值钱,她索性跟六嫂借了小锤子,狠狠把锁头砸开。
锁头有些年头了,却不知道有多久,外面没锈掉,看着却已经不怎么牢靠。
果真凌沐妍不过砸了三四下,这锁头就裂开了两半。
她满怀期待地打开木匣子,还以为里面藏着的传家宝必然是十分值钱的,谁知道匣子大半是空的,唯独中间用锦缎垫着一颗黑色的珠子。
“珍珠吗?”凌沐妍取出珠子对着油灯仔细打量,黑漆漆的完全不透光,表面光滑却不像是珍珠,更并非是什么宝石,顿时失望至极。
这样的东西拿去当铺,那个周扒皮的掌柜肯定往死里压价,只怕半月的药钱都挣不上。
“传家宝居然是这样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费事砸开锁头,那锁头看着都比这珠子来得值钱一些。”她叹了口气,随手把黑珠子往地上一搁,取出垫着的锦缎来:“这个看着还算新,应该能换点钱来。”
凌沐妍把锦缎收好,回头发现黑珠子刚才没放稳,沿着仓库的地面滚到了几丈外的窗前。
月光洒在黑珠子上,依旧没透出半点光亮来。
她不由嘀咕道:“这什么破珠子,娘亲居然说是爹爹几代传下来的,拿来在手里把玩却小了,还不如琉璃珠。”
琉璃珠也不怎么值钱,却也比这黑珠子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