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徐长卿孤傲冷僻,在他眼里,只有病案和药方。
前世相处那么久,恩师一句亲人都没提过,乔澜一度以为战火纷飞年月,恩师的亲人俱都离世,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了呢。
却是不想,恩师正是徐汉忠苦苦寻觅的亲人,也是老支书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
原来,这世上,除了带着记忆重生而来的她,也还有人默默牵挂惦念着恩师。
乔澜眉目带笑,替恩师感到高兴,也同时更加坚定了她想要尽快救出恩师的决心。
乔澜暗暗激动,眼眶泛着盈盈水光。
与此同时,徐汉忠和乔厚朴两人亦是相顾含泪。
眼瞅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越说越激动,一时间竟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默默听了好一会儿的乔志国忙出声劝慰。
“三叔公,徐叔现在身体还虚弱,不能太过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唉唉……瞧我都老糊涂了……”乔厚朴边说边抹了把老泪,“都是我突然认出来老哥与恩人眉眼相似……”
他也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没成想,徐汉忠还真是恩人的亲人,只可惜,徐汉忠也一直在找恩人常青的下落,乔厚朴激动又失望,然而,心绪总归难平。
而相对于极力克制激动情绪的乔厚朴,以及一脸担忧的乔志国,靠坐在床上的徐汉忠虽也激动,却也很快平复了下剧烈起伏的心绪,朝两人摆摆手。
“别担心,没关系的……我只是气血亏虚,但没脆弱。”
徐汉忠说着轻地叹了口气。
“志国虽然跟了我不少年,不过,我好像都没怎么跟你提过家里的事,正好你也听听……”
乔志国微微点头,却也还是难免担心他心绪太过激动会不妥。
徐汉忠脑子里全是过往种种的回忆,在乔志国和乔厚朴殷切的注视下,缓了好一会儿,徐汉忠方才感慨道,“我出生的那年月战乱已起,我父亲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又在我六岁那年为了出门买吃的中了流弹,没熬多久就死了,后来,我就在各个亲戚家轮转,谁家给口饭吃,我就住谁家。”
“只可惜,那时候日子艰难,命也是朝不保夕,没谁家乐意多一张吃饭的嘴,我那会儿已经六岁了,也是知道事的年纪了,然而,虽然知道羞辱,但我那会儿实在太小了,也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讨口饭吃,那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一年后大伯从帝都回到我们老家那边,我的好日子也来了。”
“大伯家虽然几乎逃难回的老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是有点儿的,大伯和大伯母又都是心善的人,尤其堂哥徐长卿待我极好……他看一个人过,日子艰难,便央着大伯收留我在家里常住,从那之后,我就住到了大伯家,一住就是六年……”
徐汉忠说着幽幽感叹。
“那六年有堂哥带我感觉是人生最好的日子,只可惜,好日子终归是有限的,在我十三岁那年,大伯和大伯母突然失踪,堂哥跟我说他们是干革命事业去了,我那时还不懂,然而,半年后,堂哥留了纸条让我自己一切小心,说他要投身革命就没了踪影,那时候时局大乱,我都不敢瞎跑找人,更何况,堂哥写的很明确,他要去最前线。”
徐汉忠说到难过处,也忍不住默默了好一会儿,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封信,几乎是堂哥徐长卿的绝笔。
乔厚朴与乔志国相视一眼,俱都神色凝重,徐汉卿那时候直奔前线,大抵是奔着以身救国生死无畏的信念去的。
徐汉忠缓了下心绪,看两人面色凝重,遂露出一抹苦笑。
“堂哥走的第二年,我也参加了革命,我那时天真的以为,大家都是投身革命,总也有相逢的时候,然而,现实很残酷,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想找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我一开始进入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兵,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拼搏,相信等我拼出一番天地,就一定会更容易得到堂兄的消息,然而,等我真的投身革命大熔炉,好多事都顾不上……甚至就连堂兄的消息也都只有小道消息他还活着,而且就那不确定的消息,也还是时断时续的……”
“后来,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堂兄的确切消息,然而,还不等我抽出时间亲自前往探视,却得来了噩耗,堂兄之前一直跟着一位首长的牺牲,堂兄失踪……至此,我就再没得到过任何关于堂兄的确切消息……”
徐汉忠情绪很是低迷。
“战乱年代,没有消息就大抵意味着牺牲了,不过,我不相信堂兄济世救人那么大公德,老天爷会不开眼,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致力于寻找堂兄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残骸遗骨,我也希望他能叶落归根入土为安……”
多年的苦寻无果,又是战乱年代失踪的人,任谁也心头压仰,悲伤与哀恸齐齐涌上心头。
徐汉忠默然喟叹,这么多年,他每每想起堂兄,心头都很是郁结,今儿个也难得说出口纾解相思之愁。
乔厚朴和乔志国都还沉浸在哀恸中拔不出来,徐汉忠深地吸了口气,缓了下剧烈的心绪,便把目光投向一脸怅然的老支书乔厚朴。
“堂哥于我似兄如父,但却一直没有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心里啊,也就始终还有那么点儿希望,就希望他还能活着……刚刚老弟说我堂兄曾救过你,不知道,能不能说具体经过……”
徐汉忠循循善诱,其实主要还是希望能从老支书这边的消息中抓取到什么有用线索,毕竟,这么多年,老支书算是为数不多见过堂兄本尊的老人了。
老支书乔厚朴略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起了那时的过往。
那一场战役很惨烈,他们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子弹打没了,跟敌军拼刺刀肉搏,愣是坚持到了援军赶到。
乔厚朴是被战友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他那时伤得太重,要不是跟着首长过来的常青如天神降临及时出手救了他,他怕是坟头草都老高了。
只可惜,匆匆一面,都还不等他苏醒过来亲口跟救命恩人说声谢谢,常青就跟着首长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