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皇宫,一处规模颇大,却并无名字的园林中,一群宗师正在饮酒赏月,漫谈天下。
其中当然也包括陶述善,或者不如说,陶述善才是宗师之间的主角。
陶述善得到了夏朝很好的款待。
哪怕关于奇物的交易进行的并不算多么顺利,双方也算得上是和气生财。
特别是陶述善自己,更是被留在了皇宫之中。
这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够住下来的,夏朝如此款待,一方面是为了彰显对他的重视,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更好的看着他。
除了顾担等寥寥几位之外,夏朝其余的宗师全都围在了陶述善的身边,基本算是和他同吃同住了。
想在这么多宗师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情,根本不可能。
当然,这毕竟不是监禁,万国商会其余人等还是可以‘自由’活动。
万国商会并不算小,既然要进行漫长的路途,各种补给和交易还是必须存在的,他们也不能拿奇珍当饭吃,更不能食霞饮露。
夏朝当然不至于负担不起万国商会所需要的物资,但为了不显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这方面还是网开一面、随他去吧,毕竟宗师留在了这里,又能闹出多大的乱子呢?
此时夜色已深,月芒却是越发皎洁。
园林中的一处亭子里,数位宗师围坐在石桌前,周围并无任何火烛或是灯笼,以宗师的目力而言,只要不是彻彻底底的一片漆黑,便都算不得什么。
“明月皎洁,群星退散。今晚月色甚美,连群星都要避让开来。”
邹聃持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月芒之下,酒水荡开的涟漪也呈现出银色的波涛,一浪拍打一浪,最终碰壁而回,形成小小的漩涡。
凝视杯中之物片刻后,邹聃一饮而尽,又道:“人间仙庭的消息,又何尝不是一轮明月在人间绽放光辉呢?连宗师都将黯然失色,你我之辈身处其中,又该何去何从?”
宗师之间,基本不会再谈论年龄、辈分,除非之前便有极好的关系在身,否则皆是平辈论交,无需拘束,谁也不能压谁一头,因此说话之时,无需再顾忌什么。
“邹兄此言甚合我意。”
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邹聃一开口,庄生便已知晓他的意思,当下接过邹聃的话茬,说道:“但此言,亦有不妥之处。
月芒再如何泼洒,离得近的,总能沾染更多的光辉,看的也更清楚一些。我们这些人虽也侥幸沾染些许月芒,又如何比得上自皓月之地赶赴而来的朋友呢?”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陶述善。
皓月是仙庭,群星即宗师。
皓月绽辉,群星便失了颜色。
也自然是想知道,皓月那里,究竟是不是一片黑暗之中的指路明灯。
“哈哈。”
陶述善轻笑两声,既然他们有雅意,他自然也是张口就来:“皓月自然是辉光遍布,然而万物蒙昧,便是侥幸被月芒照耀,仍旧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万籁俱寂也。”
他手指向四方,除了这处亭子外,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更无鸡鸣犬吠之声——这里可是夏朝的皇宫!
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缥缈,唯有几人的话语声,在周遭传荡,也逐渐隐没在风中。
“求仙路苦,便是知晓终点,能够攀登而上者,又有几人?”
陶述善微微耸肩,满脸的孤独寂寞,“便是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看到一样的东西,每个人的感悟,都自有不同之处。我看明月,却唯独只有明月,若明月也黯淡下去,又该如何呢?”
天际有云朵飘荡而来,遮住了月芒。
皎洁的月光,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哦?”
这一次,清平子心中一动,问道:“莫非,仙庭也有问题?”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陶述善说道:“无他,浅水养不出蛟龙。便是有五处灵气源泉,可毕竟现世时间短暂,你我之辈侥幸得见明光,却终究不可得见皓月的真正模样。
纵使有朝一日,月辉能够凝成圆月,吾等也已回归到昏沉黑暗之地,徒呼奈何!”
这句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单纯只依靠灵气就想层层破境,那天资得妖孽到什么程度啊?
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过是在仙道那条路上稍稍爬了几步而已。
“能得见明光,便已是此生之幸事,能有机会沐浴明光,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怕的是见到了明光,却迈不开步子。”
一直坐在角落,自斟自饮未曾开口过的两位宗师,一齐开口,满脸酸涩。
赶到不周山脉需要十年。
十年啊!
他们的大限,已经不允许了。
虽是生活在同时代,虽同是宗师,虽此时共饮,虽一同看了希望,但,他们已经没有了未来。
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得知了绿洲的消息,遗憾的是,到他死之前,都注定不会达到。
相比还能够有机会去攀登的人而言,他们两個,何止是一个惨字了得。
他们二人一开口,这个话题的确不好再继续讲下去。
毕竟仙道越是美好,越是高妙,越会让他们感到遗憾。
在他们两个面前谈论这些事情,简直就是在拿着刀戳心窝子。
宗师也有无力时!
陶述善很是机敏的说道:“天下甚大,任何奇事都有可能发生。当初谁又能够想到,接天连地的周山会被天降的流星砸塌,反而成就了尘世中的仙缘呢?
只要还活着,总是有机会的。”
这鸡汤说的倒是还算不错,奈何两位宗师根本没有提起半分的兴致。
奇迹之所以叫做奇迹,便是因为很难发生。
总不能暗暗祈祷再来一次夜降天星砸在夏朝吧?
怕不是立刻就要被人给活撕了。
“是啊,活着总是有机会的,奈何总有人迫不及待的去寻死。”
说话间,远处却是飘来一道声音。
乌云被风推开,那人踩在黑暗之地,每向前一步,月芒便向前铺上一寸,银月皎皎,月华漫天,竟像是为他铺就而成。
一袭青衣落人间,天边皓月竟也成了陪衬之物。
但他说的话,委实不算多么吉利。
诸位宗师的目光尽数望去,当见到顾担之后,夏朝的宗师们都选择了保持缄默。
因为顾担手中正提着两个人,一步步的向着这里走在,冷冽的目光落在陶述善的身上,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不可饶恕的杀意。
在顾担的身后,满身血迹的禽厘胜和胸口破了个洞的荀轲也逐步走了过来。
当见到这三人之后,陶述善哪怕隐藏的很好,嘴角也是情不自禁的抽了一下,随即故作惊讶的看向顾担手中的两个人,满是好奇的问道:“竟有小贼胆敢夜闯夏朝皇宫?”
“这可不是小贼。”
顾担随手一扔,将两具尸体扔到了地上,“毕竟敢去刨墨丘和姬老坟的人,岂能是小贼呢?”
“什么?!”
此言一出,亭子里原本尚且还能维持平静的夏朝宗师们纷纷跳了起来,面色大变。
若不是有多年的养气功夫在,怕是要被惊掉大牙。
是谁觉得九族过的太好,想给坟头添点土了?!
得多想不开,才会同时去挖墨丘和姬老的坟墓啊?
你挖姬老的还勉强能够理解,那里面真有陪葬品,还不少。
可墨丘的你也敢挖?
活腻歪了是吧!
上一次逼的四国都慌忙投诚、皇帝退位的那个人可还在这儿呢!
就算无需他出手,墨家那也不是好惹的!
“竟有此事?”
陶述善满脸惊讶,全然不似作伪,似乎真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不知哪里的贼子如此胆大包天?”
“陶宗师,都这个时候了,便不用再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