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人有悲欢,月无团圆(1 / 2)

荀轲还很‘年轻’。

他至今才八十余岁,距离宗师百二十岁的寿元还很远,更遑论他现在可是大宗师,寿元只会比宗师更长久。

所以用年轻来形容并不为过。

他极有精力,伴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实力的进展,他的能量也越来越大,已经足以影响到夏朝的整个天下,成为夏朝的守护者。

他带着儒家的众人修整律法,重治礼仪,有太多太多他想要做,但才刚刚开始着手的事情要忙。

幸运的是,他还有很多时间。

富足的精力,乃至远见卓识,足以支撑着他完成对夏朝的改造。

不幸的是,他如今的确正处在风华正茂的时光,但身边的人,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人生的路很长久,但能从头到尾陪伴在身边的人,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甚至可能只是一种奢望。

在这一瞬间,荀轲忽然就明白了顾担曾经有过数次的心绪。

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折磨,骤然降临而来。

茫然无措。

儒家的领袖,夏朝的守护者,堂堂大宗师,在身上安再多的名头又如何呢?

在时间的伟力面前,一切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还很年轻,可他的伴侣,已要迈入人生的终点,且永远不再醒来。

“顾......顾先生......”

荀轲抓着顾担的手,眼中流露出少年时的无助和仓皇,他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准备。

或者说,他刻意让自己忘掉了这件事。

但有些事,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的。

当它真正即将降临的时候,荀轲方才明白,欺骗自己是没有用的。

顾担目光幽幽的看着他,没有言语。

荀轲明白了。

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那挺拔如同青松的脊梁忽然塌了下去,缓缓蹲下身,以手覆面,整个身子都在轻轻抽动着。

在他才刚刚抵达自己的巅峰,开始大展宏图,要做出一番伟大事业之际,身边最亲密的那個人,却已注定无法看到。

他的人生可能才刚刚开始一半,但这一半,已经是很多人无法追随的终点。

都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乃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安知黑发人送白发人,便不会更加苦痛?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当初在同一间小院子里捉弄他的活泼靓丽的少女,如今已为垂垂老矣的老妇人。

盛颜花让她驻足了些许容貌,却终究无法挽回逝去的青春。

小莹,已经八十有余。

普通人能够活到这个岁数,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天眷了。

更何况她年老之后,无病无灾,也算是得享天年。

但人总是不知足的。

同床共枕的伴侣垂垂老矣,自己却仍旧风华正茂。

究竟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顾担没有劝慰荀轲。

就如同当初他也没有劝慰王莽一样。

总有些事情,是无法,也不能安慰的。

顾担将苍也给喊回了顾家小院。

“师父,您真的准许我住进来了?”

苍很是惊讶,也很高兴。

他就知道师父还是爱他的。

“只许你住进来。”

顾担三令五申,数次强调。

“好好好。”

苍眉开眼笑,“让我来给您尽一尽孝心。”

“呵。”

顾担只是冷笑。

昔日的小胖子已经变成了大胖子,但好像天生就掌握了一种动辄让顾担想要揍他一顿的能力。

顾家小院重新热闹了起来。

苍本身并不是一个勤政的人,准确的说,他只在夏朝规定的时间里完成公务,时间一过,那是半点也不含糊的抽身离去。

在豫州干了那么多年,如今才被重新拉回皇都,不得不说,跟苍的作风有很大的关系。

这小子,一点也不喜欢吃苦。

如今的顾家小院,顾担、荀轲、小莹和苍都回来了,除了禽厘胜远行,昔日顾家小院熟悉的人,都在这里。

“你怎么不去忙啦?”

荀轲突然开始在顾家小院扎根,不再忙碌儒家和律法的事情,让小莹分外惊讶。

她的这位夫君可不是什么闲得住的人,更有一番自己的见识和雄心,毕竟师承墨子,这么多年来简直不知道休息两个字为何物。

如今突然天天在眼前晃悠,反倒是让小莹有些不习惯。

“他的武艺有所突破,需要稳固一段时间,所以我就让他回来多住一段日子。”

顾担已经替荀轲找好了借口。

“哦哦。”

小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并未修习武艺,虽然接触的都是武道中顶尖的高手,但其中的细节自然也是不确定的,既然顾担都如此发话了,那自然无所怀疑之处,毕竟当初顾担为了给自己整出一套合适的功法,还跑出去将近十年呢!

练武,所以要休息一段时间,这很合理。

四个人都住在小院子里,却也没搅闹出过什么乱子,毕竟已经不再是小时候了,很多不靠谱的事情,如今当然已是做不出来。

每天晚上,几人都会坐在大柳树的石桌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顾担和荀轲都不是一个热切的性子,好在小莹和苍本就比较富有活力,大多数时间都在他们两个在说话。

偶尔聊起家长里短,都是和苍有关——他的妻妾实在太多了,而且这家伙的妻妾生完孩子后,苍就不再碰了。

因此小莹没少训斥过苍。

但苍也有理有据:“我又未曾对不起过她们,丰衣足食的养着,未曾排挤,未曾摆过脸色,何错之有?”

然后就挨了小莹好几拳。

至于荀轲和小莹的孩子并未过来,他们的孩子如今在豫州,接替了苍的位置,成为了豫州布政使,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人。

只是不能和荀轲比而已。

就好像苍也不敢跟顾担比,有个特别有能力的长辈,本身也是一种极大的压力。

日子波澜不惊的继续向前,无有大事。

一月后的一天。

柳树下的石桌旁,几人照例每天晚上过来坐坐的时候,小莹突然说道:“我昨天梦到许爷爷和娘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