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馆是平江最着名的烟花之地。
里面三教九流云集,是少年公子寻欢作乐趋之若鹜的地方。
归博文便是秦楚馆的常客。
但和平日不同,从今日进门开始,他便一直喝着闷酒。旁边一名蓝色锦衣少年笑道:“博文兄,你果真要和你父亲去泾阳了吗?”
“是啊,”对面一名身材瘦小,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少年喝了七八分醉,踉跄着过来一把搭在归博文肩上,“难道博文兄便不再争取一下十二御窑?”
归博文亦是带着几分酒意,他霍的站起身来,将手中一只白瓷杯重重墩在桌上,红着眼圈道:“十二御窑掌握在大伯父手里,我如何争取?”
两个少年互相递了个眼色,将手搭在归博文肩上的少年便拍了拍他的肩,“博文兄,平江谁不知道你大伯父身体是纸糊的一样,说不定你那日便被风吹散了。
我若是你,便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十二御窑岂不是就轻易得手了。”
“表现,如何表现?”归博文粗声道:“父亲早就跟大伯父说过让我为他承宗,可他一直没点头,我还能如何?”
“那是你还没摸透他的心思。”锦衣少年道:“但凡是长辈,谁不希望自己的后辈孝顺体贴。如今他正好病着,你去献献殷勤,说不定这事便定下来了。”
归博文酒醒了些,“这也能行?”
“保证能行。”锦衣少年打了个酒嗝,“明日,就是明日,你去张罗些他喜欢之物,最好是他喜欢吃的,给他送去,看他是不是会对你不一样些。”
归博文心中动了动。
还在很小的时候,祖母和父亲便告诉他,他迟早要去给大伯父承宗,迟早要掌管十二御窑。让他对大伯父亲热一些。
但不知为何,虽然大伯父从没有责罚过他,他在他面前总会生出怯意。
偶尔大伯父问他几句话,他也是答得结结巴巴。
到了后来,他才明白他怕大伯父。
这种惧怕,是出自骨子里的惧怕,根本无法改变。渐渐长大懂事后,他也曾想要讨大伯父的欢心,但每次鼓起勇气前去,最终都是落荒而逃。
他在大伯父面前,连举止自然都做不到,更别说得到他的看中。
这慢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他越怕,便越想躲着,大伯父也越不看重他。
他端起白瓷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辛辣苦涩的滋味划过喉头,让他心中燃起了好久没有的勇气。
他们说的都没有错,若是能讨得了大伯父的欢心,何愁十二御窑到不了手,自己又何必跟着父亲舍近求远去泾阳。
归博文放下酒杯,起身踉踉跄跄离开了秦楚馆。
十七八岁的少年,就算再懦弱无能,也经不起激惹。这么多年的憋屈和郁闷一旦打开了匣闸门,总要找到一个缺口宣泄出去。
第二日一早,归以宁穿戴整齐,从王姨娘屋内出来。陈氏已经陪着归吴氏坐在正屋等着他吃早食。
这段时间以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陈氏招架不住,整个人便显得憔悴暗淡。
归以宁给归吴氏请了安,环视一眼,没看到归博文,有些不悦道:“博文呢,还没有起床?”
归吴氏耷拉着眼皮,岿然不动的喝着碗里的粥,对归以宁的问话不置一词。
陈氏扯了扯唇角,心里腹诽,平日也没见你过问孩子们的事,这会在饭桌上,又要耍什么一家之主的威风。
归以宁见没人理他,心里积攒多日的不快便发泄在陈氏身上,“我问你话呢,你是死了还是哑了?”
虽然平日两人便常有拌嘴,但当着仆妇丫头的面,归以宁这样给她没脸,陈氏瞬间便被刺激的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