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豪气干云咕噜咕噜一口气将那杯伏特加闷了大半。
“镜瞳能帮我做到很多事,包括精准操控酒瓶砸碎时瓶颈的受力方向。”零小口啜饮烈酒,火光摇曳着落在她的瞳子里,路明非这才发现零的眼睛真是很漂亮,深邃得像是星空。
他见过那双眼睛迷离时候的样子,并不像是很多人想象中那么……魅惑,倒更像是林中迷惘的鹿,仿佛丢失了来路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那种迷惘让路明非想起很多东西,那些无助的、困难的、悲哀的岁月,那些被狂流的涛涛宿命冲刷得不知踪迹的过往。
“玻璃渣子都在外面,没在杯子里。”零说,声音淡然,声线却软软的。
路明非点点头,继续喝酒,杯子厚厚的玻璃底被他越举越高,橙色的火光透过来都变得很朦胧了。
两秒钟后他呸呸呸地拉过垃圾桶,往那里面吐了一块指甲盖大的玻璃渣。
“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了。”零放下杯子和杯子里几乎没怎么少的烈酒,两条纤长的手臂缓缓环抱住自己。
在光火中零蜷缩起来,小小的,头发的末梢融化的雪花被温暖的火焰燎得化作一缕缕白色的蒸汽升起来。
穿过薄薄的一层水蒸气路明非看挂在墙壁上的叶卡捷琳娜画像只觉得那幅画上的女人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他然后呆呆地看向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某些喜欢在冬天蜷在火炉前面一整日一整日眯着眼睛打盹儿的小动物,比如猫,又比如狐狸。
这时候路明非才突然意识到原来零大小姐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的冰山也不是什么平板身材的小孩了。
她坐在这里,即使隔着厚厚的毛绒线衣也能看出来身体早已经发育得玲珑浮凸,暴露在光火中的脚踝伶仃得像是冷冰冰的白翡翠,睫毛垂下则让人想起那些总在九月份就开始往中国迁徙的西伯利亚候鸟的尾羽。
上一个夏天零在上海的火车站接路明非,那天她打扮得居然有点像是……夏弥的风格。
上身是吊着流苏的小吊带,下身穿着牛仔短裤,配上系带凉鞋和大框的防晒墨镜,一副海边度假的模样。
可惜那天上海下着雨,气温骤降,零就在火车站抱着胳膊发抖,趁着绘梨衣去买她最喜欢的草莓味冰激凌路明非赶紧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零大小姐披上。
后来路明非问她为什么要穿成那样,皇女殿下冷冷地说“我想试试换个风格不行啊”,路明非说我看你第一眼觉得是落魄的流浪猫,莫非今天的小雷娜塔风格是性感小野猫?零就用她那双好看的杏眼瞪他,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一天没跟他说话。
其实那时候他就该想到的吧,皇女殿下怎么会需要改变自己的风格?她只要愿意,站在纽约时代广场的中央就会立刻成为接下来好几个月里引领时尚潮流的弄潮儿,还不是为了逗他路明非开心,自从夏弥……
——路明非想到这里又忽然很想骂自己两句,或者给自己一耳光。
大概是逃亡的日子里太多的彷徨了,甚至让他忘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逃避从来都没办法解决问题,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走廊尽头大概是某扇窗户没有关严实,于是风吹过进来,纯银和纯金质地挂在屋顶上的几十几百个风铃碰撞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
“等雪小一点我们就回去,然后我会帮你找到那条去你想去的地方的路的。”零说,她仰着头去看那些互相碰撞的风铃,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许那是个陷阱也说不一定。”路明非说,“我觉得奥丁不会把秘密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他像是在故意引导我去那里。”
“知道危险你还去?”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耶梦加得?”零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睁得圆圆的,曈昽中倒映着跳跃的火花。
“不全是吧……”路明非挠了挠头发,零不接话了,她盯着壁炉发呆,气氛就有点冷了。
“那个,你喜欢狗吗?”路明非想找点话题,这里太安静了,气氛一冷就让人觉得尴尬。
零眨眨眼点了点头。
“汪汪!汪!”路明非想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怎么就学了小狗叫。零冷冷地看过来,他只好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想用喝酒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可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路明非不得不用有些躲闪的眼神去看眼前的女孩。
她好像很生气,耳垂是红色的,修长的脖颈是红色的,脸上也氤氲着薄薄的红色,只有眼睛里闪烁着像是火光中的瓷釉那样瑰丽的光。
他们靠得很近,零用一只手扣着路明非的手腕,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整个人都半跪在沙发上。
温暖的壁炉中正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肉汤这会儿仍在咕噜咕噜冒着泡。
那团橙色的光火将流淌的火河投影在零的侧脸,她的眼睛里朦胧着薄薄的雾,呼吸匀净而馨香。
火光中他们的影子落在后面的墙壁上,像是夕阳下男孩和女孩将要相拥前的剪影。
零睁大了眼睛瞪着路明非,壁炉的火光已经再也无法绕过男人的臂弯将她笼罩,那团白金色瞳孔中瑰丽的辉光像是退潮一样散去了。
路明非的心脏跳得厉害,他想莫非自己刚才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而零的关键词就是……汪汪汪?
忽然居高临下的娇小女孩伸手环住路明非的腰际,将小小的脑袋埋在男人的胸膛。
她的呼吸是温暖的,两个人的心跳在此刻似乎完全重合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在零的腰上。几秒钟后,零低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