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戒备完全崩溃了,他松开了手中握着的色欲,伸手抱住坐在床边的女孩,将她紧紧揽进怀里。
他用力地抱住绘梨衣,过了很久很久之后这个男人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疲惫和虚弱像是潮水那样从路明非的心脏里氤氲着填满了他的整个身体,当他亲眼看到那个人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心中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的灵魂中像是在响起低低的叹息,那是一个怯懦的男孩终于不再蜷缩着哭泣。
那个男孩似乎就站在路明非的身后,将一只手搭在路明非的肩膀上,满身酒气,全身都潮湿,懦弱得甚至在他应该向这个世界发起反击的时候都握不住那把近在咫尺的刀。
那是很多年前在高天原的酒窖中用酒精来迷惑自己的路明非,他那时候花了很长的时间的犹豫,来自暴自弃,来说服自己就算没有他路明非也会有其他人带着那个傻姑娘离开东京,离开日本,去到韩国的海棠花树下吃香草味的冰淇淋。
可当他真的下定决心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悲剧的大幕轰然拉开,命运已经离他而去。
这么多年路明非不断告诉自己,谁说命运牢不可破,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的力量,就该带着你的勇气和死都不怕的倔犟去和这个世界拼命,全世界的人都要和你的女孩站在对面,那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
他发了那么多的狠下了那么多的决心做了那么多的事,一次次和宿命对决又一次次失败,每一次失败都像是在灵魂上刺了深深的一刀。
小魔鬼说你想从命运的手中夺走什么,那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这一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死去也在所不惜。
可当那个人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时,这披荆斩棘走过孤独长路的男人忽然就瘫软了,像是一个孩子心中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轻轻地抚摸绘梨衣的头发,口中语无伦次地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随后他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哭,眼泪止不住地流,很快就糊住了脸。
他太高兴了,原来古人说的喜极而泣,并不是开玩笑。
这种感觉就是你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做好某件事,最终你真的把那件事做好了,那口气也就泄了,这一路的疲惫和虚弱让你只想躺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这男人将自己的头埋进绘梨衣的长发中,嚎啕大哭起来。
一切都值了,这一路的颠沛流离,这些年的艰辛苦难。
这一次,路明非赌上自己的命,要和宿命抢人,他果然是那个连世界都畏惧的怪物。
“我很害怕,怕你再也不醒过来了。”绘梨衣也低低地啜泣,男孩和女孩就在黑暗中相拥,拥抱着一起哭泣,像是一段漫长岁月的别离,他们再度重逢,重逢的时候故人依旧。
路明非捧起绘梨衣的脸,绘梨衣呆呆地看着他。
这女孩的眼睛通红还有点浮肿,看上去哭了很久,身上只穿着露肩的丝绸睡衣,透过顺滑的面料路明非甚至能摸到娇嫩的肌肤。
两个人的瞳孔都迷蒙得像是刚从梦中惊醒,此刻见到黑暗中对方的眼睛忽然就认清了现实中拥抱的那个人。
路明非摸了摸绘梨衣现在都还拎着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些冰袋,应该是叫酒店的服务员送上来的。
他的身体温度很高,抱着绘梨衣就能感觉到明显的体温差异。
但路明非居然没有觉得头痛欲裂,想来在醒来之前绘梨衣一直在用冰袋为他敷着额头。
“我们在哪里,还在东京吗?”路明非问。
他不敢用手机,逃亡早已经开始了,这个世界都是他的敌人。
“有个叫酒德麻衣的女孩用直升机把我们从东京接走了,然后坐飞机来了中国。”绘梨衣搂着路明非的脖子,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
她是跟诺诺一样高挑纤长的类型,细腰长腿肌肤紧致,应该是御姐型的姑娘,但蜷缩起来的时候却小小的一团。
他们近得呼吸相闻。
路明非心中松了口气。
麻衣姐还是信得过的,而且国内治安条件好歹强于美国和日本,就算是密党也没胆子乱来。
“她人呢?”路明非问。
“把我们送到酒店就离开了,留了些钱,还告诉我不要乱跑,服务生会把食物送上来。”绘梨衣说。
“这酒店不会暴露我们吧?”路明非忽然又警觉起来。
“不知道,她说是这里是……”绘梨衣眨眨眼,想了想,“丽晶酒店。”
路明非如遭雷击,顾不上全身的酸痛拉开被子站到窗边。
灯火如山如海般从天尽头涌来,他愣在原地。
远处被梧桐树小路环绕起来的仕兰中学第一教学楼和第二教学楼还亮着灯;淝河上飘着的星星点点的微光,那是女孩们放出的花灯。
路明非默默地转头,远远地望见了那个头发油光水滑的男人苦心经营的小家,那是一个老旧小区单元楼的二层,刚好面向丽晶酒店,主卧还亮着微灯。
风吹着路明非的眼睛有点模糊,他扶着窗框,慢慢地、慢慢地重新坐下,然后双手捂着脸,再也不愿意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