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昀,”她下意识直呼霍昀的名字,像过去俩人关系亲密时那般,“我哥刚才问我要糖果,我没有,他竟然没崩溃!”
霍昀笑道:“刚才苏老师给我看了子豪最近的视频,进步确实很大。”
苏老师也道:“子豪常规赶上来了,但社交和自理能力还是弱,还得继续干预才是。”
霍昀看着徐子星:“八月开始,两位老师会把自理能力和社交加入课程中,主要是利用家中的环境训练子豪的生活自理能力。社交训练,则需要带子豪出门,比如早上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午饭、下午去超市购物等等,尽量让他模拟正常人的生活。”
苏老师补充道:“打个比方——上菜市场买菜。它需要运用到数学计算,至少加减法是必须会的,这也是我们先把计算和学字放在初期课程的原因。子豪去到菜市场呢,他得跟摊贩询问、讨价还价,这就训练到他的社交。超市购物也是同理,但超市购物还有一点好的,可以训练子豪的物权意识——别人的东西不能拿,想要,得花钱买。之后我们还会加入让子豪去挣钱的训练。”
徐子星听着就觉得很有道理,向苏老师表明了自己和家人一定全力配合。
挥别苏老师,徐子星和霍昀进家门,李沅沅看到霍昀,惊喜道:“霍先生您怎么有空过来呀?快进来快进来!”
“我过来办事,顺道来看看子豪。”霍昀换上拖鞋走进屋里。
徐子豪看到他,开心得从沙发上蹦下来,一直围在他身边转悠:“哥哥来了!来了!”
霍昀看一眼时间,问:“子豪晚上想吃意面吗?”
“想!想!”
霍昀笑着看向李沅沅:“我带子豪出去走走,吃了晚餐再送他回来。”
李沅沅紧张道:“霍先生您不在家里吃饭吗?”生怕因为上次霍昀在家里吃饭,老太太说的那些话惹霍昀不高兴。
霍昀客气道:“没事,我带子豪出去走走,他估计也挺长时间没出去溜达了。”
李沅沅“哎哎”的,一脸惆怅。
霍昀对徐子豪下了命令:“子豪,去洗脸洗手,拿水壶,我们出去吃意面。”
徐子豪拔腿就冲进浴室,很快给自己洗好脸和手,水壶背上,自发地去穿鞋袜。
徐子星送他们出小区。
入了夜,小区对面的大排档、火锅店陆续有客人上门,刚下了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街上,有的手上拿着奶茶,有的正吃烧烤。
烟火气十足。
徐子星在街边站了会儿,忽然感觉这一刻很不错。
她心情愉悦地转身回小区,突然看见拐卖小美那家人对门的邻居奶奶,赶紧上前同奶奶打招呼,打听拐卖小美的那个男人的事。
“那男的放出了吗?他妈呢?还住在您对面吗。”
当初因为没证据证明男的参与拐卖,因此以虐待罪、故意伤害罪处理,判了六个月。
奶奶愤慨道:“听说下月放出来!他那个妈还住着呢!而且你知道怎么着?”
“怎么?”
“那姑娘的哥嫂后来又来了几趟,见那老娘们,说只要他们保证不再这么对待媳妇,就把她和孩子送回来,让男的出狱后好好过日子!老娘们巴不得呐!花了几万块买的媳妇都快生了,肯定想要啊,就同意了,还写了保证书给他们!”
徐子星一惊:“后面送回来了吗?”
“没呢!说是福利院那边不同意,因为他们问了那姑娘,那姑娘不来呢!”
徐子星这才松一口气。
她又出了小区,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心水果,还买了几套孩子的衣服和纸尿裤,翌日一早去了福利院。
小美呆呆地躺在房里,一个三四月大的奶娃娃躺在小床里,“咿呀咿呀”地喊着。
徐子星把东西放下后,走到小美面前:“小美,还记得我吗?”
小美没有任何反应,她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看过来,看清楚是徐子星,笑得很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徐子星上次给了她糖,还是记得徐子星把她救出火坑。
工作人员走进来,笑道:“小美生的是儿子,顺产,孩子出来七斤呢!健健康康的!”
“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我们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平安’。”
“真是好名字。”徐子星走到小床边,俯身看着孩子,小声说道,“平安,平安,看看阿姨。”
孩子只顾抓着脚玩,并没有看徐子星。
徐子星心猛地一沉,又朝孩子伸出双臂,佯装要抱孩子,这下孩子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看向天花板,继续抓着脚脚玩。
徐子星随手从旁边拿了个小玩具,在孩子面前摇了摇:“平安,想要玩具吗?”
孩子只是看了那玩具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徐子星干脆把孩子抱起来,抱着他逗了一会儿,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又抱着他去亲近小美,但他似乎对自己的母亲也没什么反应。
徐子星心情沉重地把平安放回去。
工作人员见她脸色不好,问:“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徐子星看一眼小美:“我们出去说。”
俩人来到办公室,徐子星凝重道:“我怀疑平安可能遗传了小美的自闭症……希望是我多疑了。”
工作人员大惊:“啊?平安看上去好好的呀!会笑会抬头!挺健康的呀!”
“这类型的孩子,身体看上去往往没什么问题。我刚才给平安做了几个简单的测试,他反应不太好。希望是我多虑了。”徐子星叹气,“平安现在三个多月是吗?等他满六个月,我来带他去看儿保。”
工作人员怔怔点头:“好。”
徐子星后面又去拜访院长,跟他说明了小美的情况,请求他任何人来带小美走,都得先通知陈警官,陈警官答应了才能放人。院长答应。
从福利院出来,徐子星的心情异常沉重。
刚才在工作人员面前,她不敢太绝对地说平安就是自闭症,确实三个月龄,距离医学确诊还有很长时间,国内三岁才能百分之百确诊自闭症,但其实很多自闭症的孩子,在出生后几个月就有了明显的症状。
自闭症的小美生下自闭症的平安,这叫徐子星内心深处的黑洞觉醒了。
她和小美一样,都有自闭症基因,只不过小美是显性,她是隐性。
她和小美一样,很大概率会生出自闭症的孩子。
这个血淋淋的现实叫徐子星难过不已,为小美难过,为自己难过。
她回到家,一点食欲都没有,睡了个午觉,下午出门去残联。
残联负责人老叶见到她,当即问:“你哥哥最近还好吧?没再闹着上派出所了吧?”
徐子星苦笑:“给他找了两个老师上门一对一,有进步了。”
“这是好事儿啊!”老叶给她夹了一杯茶,“就是经济压力比较大,这个上门一对一很贵吧?”
“一个月两万多。”
老叶叹气:“还得是你们家才能负担。很多自闭症孩子的父母根本负担不起这种费用,只能把孩子送去资质差的机构,或者干脆关在家里。你爷爷当年卖房把你送出去是对的。”
徐子星笑着摇摇头:“但我决定回来了。”
老叶意外:“怎么要回来?”
徐子星说起了爱民特校和小美的事:“今年一下子碰到两个这种事情,心里太不安了,我自己的哥哥是自闭症,享受了政府和其他人的帮助,但我身为他的妹妹,我却从未去回馈过社会。”
老叶赞同地点点头:“你有这个想法我很高兴!但是你得想好了,你回来,收入跟不上,你哥哥以后怎么办?他发个脾气就得十万,一年的学费三十万,你没点经济实力,你以后会有麻烦的呀!”
发个脾气就得十万,指的是上次打便利店老板闹进派出所的事。
“所以事情又绕回去了——这些大龄自闭症的托管问题。”徐子星没提融合社区已经在建的事,“未来会不会有一些政策支持,来解决这些大龄自闭症的生存问题?”
“今年两会,关于自闭症的提案,是提到了这个群体的托养照顾服务、就业的问题。但光有提案还不够,它得经过相关部门的研讨,才有可能去落实。注意啊,是‘可能’,不是‘一定’。”
徐子星笑:“这话我都听您说了多少年了,年年说,年年等,年年没等到。”
“这几年确实有越来越多的委员和代表为这个群体发声,你们家属啊,要有希望!”
“那如果说——我在咱们当地成立这么个解决自闭症人士干预、就业、托养的机构,您能不能为我争取点政策上的支持?或者补贴?”
老叶眼睛一亮:“那是必须的呀!别的人跟我说他要做这个,我要怀疑他是不是通过这个来敛财,这些年出了太多太多的黑机构了。但你,我绝对信任!你放手去做,我们残联一定支持你!”
有他这句话,徐子星放心了。
她打算过些日子把融合社区需要残联支持的地方整理出来,到时候一个个问老叶。
徐子星从残联出来,手机进了邮件,打开邮箱一看,是基金会的黄会长发来的名册,上头把所有支持过基金会的企业和负责人的名字都列上。
徐子星准备明天开始逐一去拜访,为融合社区争取一些捐助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