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看着殷勤的掌柜,排出一锭小银子,轻声问道:
“官府贴出告示,说有件挣大钱的好事,让大家都来做。你会信吗?”
“爷,不敢信。”
范京接过话茬,反问道:
“为何?”
或许是因为范京的口音带有浓重的本地口音,掌柜的笑了:
“这位爷,咱也不是第一天做大清朝的草民。虽说咱只是个小户人家,稍微识的那么几百个字,可在这姑苏城活了半辈子,多少长了点见识。”
“这挣大钱的好事,能轮到咱?”
范京被咽了一下,无话可说。
李郁往碗里多加了些醋、辣油。
摆摆手~
掌柜的弯腰行礼,轻轻拿走了那1两银子。
“老范,现在你明白了吧?”
“属下明白了。咱大清朝的老百姓会本能的反过来听话。除非把刀架在脖子上,否则咱越提倡,人越不搭理。”
“对喽。”
豆腐脑本味寡淡,所以调料尤为重要。
李郁又加了些切的细碎的萝卜干、虾皮、葱花,铺了厚厚一层。
大清朝餐饮届的风气还算淳朴,掌柜的没冲出来打人。
……
喝完豆腐脑,吃了两个酥脆焦黄的烧饼。
李郁开口说道:
“当前的急务就两件,拿下江宁和建立新秩序(财税、律法、民意)。既要军事胜利,又要地盘稳固,没办法,谁让咱是在江南起家呢,看起来富庶繁华,打起仗来处处漏洞,心惊胆战。好了,去办差吧。”
“属下遵命。”
范京一口喝光碗里剩余的豆腐脑,讨了张干荷叶包起一打热烧饼急匆匆离开,召集手底下所有的人手。
还从城防军借了一些人手,又向兀思买借了骑兵。
分兵618路,每组仅1人。
下乡!
手持范京签发的公文,上面就两个字:照办!
所接洽的多是乡间的士绅。
“范大人有令:次日午时之前,200户以下的每村出1个壮丁。200户以上的每村出2个壮丁。”
“敢问上差,是作甚?”
“当兵!”
“啊?”
“充军,听不懂吗?主公够仁慈的了,一没要银子,二没要姑娘,三没要你们自己上阵。区区一个壮丁,出不了的话,怕是~”
“不敢不敢。上差稍候。”
“且慢,有一个要求,必须公开透明。”
“透什么?”
“哎,就是伱拟定几个人选,最好是那种无家无口的、穷的喝西北风的,不是大姓的。让全村的人都要投/票,选出一个倒霉鬼。”
“妙,妙,没问题没问题。”
赵老太爷觉得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可以说,丝毫不损身家。
合理,太合理了!
……
李郁做事是出了名的细致。
就拿苏州府常熟县虞山村,举个例子。
村口,晒谷场,
本村最有威望的赵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满面红光。
他的小儿子,在村里一路走一路敲锣:
“每户出一人,速到村口议事喽。谁家缺勤,就谁家去充军喽。”
虞山村共计612户人家,谷场很快就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片。
赵老太爷清了清嗓子:
“官家有要求,本村出两丁,当兵吃粮。鄙人盘算了一下,这种事情嘛,比较适合家里负担小的。”
“张铁柱,孙憨牛,周无灾,刘有钱。”
“从你们四人当中选择两人去应差。瞧见没有,这里有四个坛子,你们都站过来,背过身去,把眼睛蒙上。”
“咳咳,诸位乡亲,开始吧?”
“每人一颗黄豆,投到你觉得该当兵的那个人背后的坛子里。”
……
每投出一颗黄豆。
旁边虎视眈眈的赵老太爷,就在花名册上划去一户人家。
若是谁家敢不积极参与,又或者是不投出黄豆,他就要把谁家的房子扒了!
张铁柱,孙憨牛,周无灾,刘有钱四人面如死灰,
听着背后的空坛子,黄豆掉进去的叮当声。
心里如同猫抓,难受的紧。
每一颗黄豆掉进去,都将他们的心伤害了一遍。
有人流泪,有人表情愤怒。
短短半个时辰,大型献祭仪式完毕。
……
众目睽睽之下,
赵老太爷取来了四个大海碗,挨个倒出黄豆。
公平!公开!
还踏马公正!
谷场大几百号人,也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最终,孙憨牛和刘有钱,所获得的黄豆最多。
众望所归,成为虞山村送出去应付李家军的两丁!
“上差,用点酒饭再走吧?”
“军情如火,就不劳烦了。诸位安心种田,不要闹事。李家军绝不对良善百姓下手。”
“哎,慢走,慢走。”
类似的场景,还在无数个村子上演。
这一次针对的是乡村,暂时没有对县城府城动手。
被选出来的这些人,被集中到了太湖畔,接受训练。
就和武装民兵一样,先背军规,然后是队列,最后是实弹。
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频繁的体罚。
主要是出错,没有说教,直接以短棍、拳头教育。
打的这些人心惊胆战,痛哭流涕,跪地哀求。
然而,下跪哀求只会引来更疯狂的体罚。
民事官范京,只看了一次,就忧心忡忡的询问李郁,是否过于苛刻了?
这些人原本就是农夫,现在想一下子成型,太难了。
李郁却是摇摇头: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没有慢慢来的可能。不过你放心,残酷的军事训练只是过程,这批人我另有他用。”
……
东山士官学校,第二批学员还未毕业。
在这种军情如火的时候,又抽调300名精锐脱离战场,接受系统化的基层军官课程,实在需要魄力!
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李郁很忙,除了战略需要做决定。
还要抽空到士官学校讲课,毕竟挂着校长的头衔嘛。
毕业当日,都要进行一次鼓舞人心的演讲,并授予所有人指挥剑。
将气氛烘托到炸裂,所有学员恨不得为自己而死,才算罢休。
西线,暂时停火了。
清军在丹阳县城据守,不断增兵,囤积粮草军械。
李家军忙着修缮加固常州城墙,也在增兵。
两城之间的百里范围,就成为了前线。
百姓纷纷逃难,扶老携幼,躲避战火。
大部分人是往西边,江宁府方向逃难。
因为那是清廷的实际控制区域,感官上更安全。
这也说明,大部分人更看好清廷会赢得这场战争。
林淮生驻守常州城,
每天戎装巡视各项工程,还有第一军团各部。
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等着机会狠狠的痛歼清军。
主公如此信任,将第一军团托付给自己,却是出师不利,围攻一座仅有绿营民壮防御的府城,居然付出了一个半营的伤亡。
一想到此事,他就想踏平丹阳城。
“报,主公军令。”
他展开一看,露出了笑容。
“传令下去,城中士绅商贾,若想离开,只需交纳500两出城费即可。至于百姓,任由离去。”
“大牢里的府衙官吏怎么处置?”
“一视同仁,500两起步,2000两封顶。看着办吧。”
……
林淮生不清楚主公的用意,但是不影响他照办。
在忠诚方面,他无可挑剔。
在信任方面,更是无条件相信主公的任何军令。
常州知府董昌盛,被狱卒推搡着拖出了大牢。
以为大限将至,破口大骂:
“尔等恶贼,要杀便杀。本官董昌盛,不辱朝廷。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董大人,不用粉身碎骨,你可以走啦。”
“什,什么?”
狱卒指着大牢外,董家人说道:
“他们已经付了赎金,现在你可以出城了,你自由了。”
董昌盛茫然,被家人们拉着进了马车。
居然真的畅通无阻,城门守军挥手就放行了。
同行的还有许多士绅,脸色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