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并非钟离羡来晚了,而是他才在城门处经历过一场厮杀。
当他神功大成,闭关出来后,一得知宛夫人母子出城迎敌的消息,便心急如焚地一路赶来,一刻都不曾停歇过。
只是他人还没出云城,就恰好在城门处撞上了两队赤奴精兵,他们狡猾地绕过了前方的防线,想潜入云城烧杀抢掠,没想到正好就落在了刚出关的钟离羡手中!
确切来说,在城门处还守着另一帮人,领头者坐在轮椅之上,眉目若雪,气质清逸出尘,正是凤楼的当家人,凤殊行。
云洲岛遭此大劫,凤楼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楼中上下全部出动,在凤殊行的率领下,临时担起了护城重任,连同赶来的钟离羡一道,将那两队赤奴精兵当场截杀!
解决完那些赤奴蛮子后,钟离羡这才风尘仆仆地赶来,却正好撞见他的阿宛跌下崇明塔,还好他不算晚得彻底,还来不及接住半空中那道坠落的身影,也来得及挽回一切。
“阿宛你别说话了,你绝不会有事的,我已练成八荒六合神功了,我一定可以救回你的,你坚持住……”
钟离羡深吸口气,再不迟疑,将虚弱的宛夫人扶起,双手抵住她后背,衣袍鼓动翻飞间,一股磅礴雄厚的内力就那样传入了宛夫人体内,源源不断地滋润着她即将枯竭的生命。
“阿宛你撑住,你别睡着了,别扔下我和儿子,我们一家三口从此以后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冥冥之中,命数或许早已天定,钟离羡为了宛夫人的一个“谎言”,多年来闭关苦练这八荒六合神功,所谓解除蛊毒的功效自然是没有的,但在如今这生死关头之际,他却能启用这门神功护住宛夫人的心脉,给予她绵延不绝的生机。
宛夫人自诩族中罪人,不配得到原谅和救赎,可兜兜转转间,钟离羡却还是用奉氏一族先祖流传下来的神功秘术,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留住了她的一线生机。
或许这才是火凤明王那慈悲宽容,庇佑苍生的真正信义,他从未施以惩戒,困住白狐的牢笼不过是她自己打造的,她大半生都在自我惩戒,所谓的爱恨嗔痴,深重执念,不过是参不透,也走不出的浮世虚相,到头来,伤人伤己,难得解脱。
唯有一朝顿悟,方可放下那镜中花,水中月,走出囚笼,重获新生。
宛夫人感受着那八荒六合神功传来的绵延生机,忽然睁开了眼眸,两行清泪就那样怔然落下,这一瞬,她肩头白雾缭绕,囚住白狐的那个铁笼,竟一点一点瓦解坍塌,最终随风消散,彻底湮灭不见。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一刻,胸膛里枯死的那颗心如遇甘露,又蓬勃跳动起来,过去青黎大山中那个明艳如火的神女林绾,似乎再世为人,又重新在这天地之间……活了过来。
“阿羡,过去那些年,是我辜负了你,往后的日子……我们从头来过吧,好不好?”
轻渺渺的字字句句,不仅飘入了钟离羡耳中,更是深深地击中他的心头,他双手运功之下,一动也不能动,唯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扬起唇角,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少年郎的模样,哪怕风华不再,有些东西却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没有辜负,没有错过,阿宛,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我钟离羡人生最好的光景,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
崇明塔上,大风掠过少女的长裙,清脆的铃铛声在塔顶回荡着,施宣铃眼见宛夫人有得救的希望,难掩激动,却又不敢有丝毫松懈,毕竟还在战场之上,她握紧手中的溅星弓,继续对着下方潮水般涌来的赤奴军队,射出了一支又一支利箭,阻挡住他们的攻势,为宛夫人重燃生机争取时间。
青林苑那些白衣侍女们,也扬起武器,自发围了一圈,将宛夫人护在中心,不让那些赤奴人靠近,好让钟离羡能为宛夫人运功疗伤,不受干扰。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羡才面白如纸地收回了双手,他浑身已是冷汗涔涔,却也终于保住了宛夫人的一脉生机。
“快,你们快护送夫人回云城,凤楼的人就守在城门处,将夫人交到他们手上!”
钟离羡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已急忙将宛夫人托付给了那些白衣侍女们,他毫不犹豫地嘱咐道:“直接找凤楼主人,就是那个坐轮椅的白发瘸子,他本事通天,叫他救夫人一命,就说我钟离羡欠凤楼一个人情!”
顿了顿,钟离羡又目光灼灼道:“他若不肯就告诉他,只要能救下宛夫人,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哪怕是为他叔父报仇都行,尽管来取我钟离羡性命就是,只要他能救下我的阿宛,我百死无悔!”
“那岛主您呢?您不跟我们一起返回云城?”一众白衣侍女泪光闪烁,话语间满是担心。
“我?”
钟离羡却是一拂袖,笑意决绝:“我云洲岛遭此劫难,我这个岛主难道还要躲进云城畏畏缩缩,不管不顾吗?”
“快送夫人回去吧,你们做得已经够多的了,接下来,当由我一人面对。”
话音才落,钟离羡已是霍然转过身,对着又一大批涌来的赤奴大军摧出一掌,那八荒六合神功威力尽显,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大杀四方,掀翻了一大片袭来的赤奴人。
尘烟滚滚间,钟离羡站在崇明塔下,衣袂飘飘,身影若仙,独自面对千军万马,快然而笑,无畏无惧——
“赤奴蛮子,焉敢犯我云洲岛,我钟离氏世代镇守于此,岂会退之,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