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看向她,但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她蹬上雪地靴,跑去窗前开窗。
窗外是所有精灵里最耐寒的小蘑菇,小男孩被冻得脸发蓝,他满脸都是结了冻的泪花。
一看到夏漾漾又哭起来:“漾漾姐姐,先知爷爷要不行了,呜呜呜呜呜……你一定要去见他一面,他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
夏漾漾一听,脸上浮现焦急,又极力镇定下来:“好,你先不要哭,我这就跟你过去。”
她把暖手炉塞到小蘑菇怀里,自己则一只脚蹬在了窗台上。
从这行云流水的熟稔度,可见在塞缪尔眼皮子底下,她没少偷翻了窗溜出去。
“站住!”一道冷煞强硬的嗓音从脑后响起。
小蘑菇脸“唰”一下惨白无比,夏漾漾也是脊背僵硬。
她垂下头似乎在竭力隐忍什么,使她两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
随后,她回头看向塞缪尔,两只眼眶发红:“你别逼我真的恨上你。”
夜色如幕,雪花不断从窗外飘进来。
她不是精灵,却比任何精灵都像精灵。
塞缪尔抿起唇,往更远处让开,指了指左手边:
“走正门。”
少女表情一怔,那简单的三个字在她脑海里,需要片刻才能被消化理解。
她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像是星辰突然点亮了夜空。
让她整张面容变得生动。
她试探地把脚收回来,朝门的方向走了两步,见他虽然黑着脸,但依然没有阻拦,便快速跑了起来。
拉开门的时候,塞缪尔在她身后补上一句:“我等你回来。”
“嗯。”
少女随手把帽子系在头上,火红的身影消失在扶梯转角。
*
精灵圣子殿。
所有精灵围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圈,把垂垂老矣的先知爷爷围在中央,夏漾漾则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大家脸上写满了悲伤和不舍,眼中闪烁着泪光。
先知爷爷是森林中的龙血树。
有八千多年的岁数了,据说精灵森林存在的时候,先知爷爷便和森林女王一起维护森林的和平。
先知爷爷的呼吸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生命做最后的抗争。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好孩子。”
“……好。”
“塞缪尔他本性并不坏,没有一任圣子的心性是坏的……但他一意孤行太久了,以管窥天,对精灵充满偏见……你要好好劝他,我怕再不回头,等他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时……一切都晚了。”
“若塞缪尔不听规劝,那就只有他的孩子诞生才能化解当前的局面……孩子,我说这话,绝不是要你一个人硬撑,你已经为了精灵族做了太多太多了……精灵族无以为报。”
“我死后,你就把我尸骨化成的龙血石,时刻戴在身上,它能在关键时刻帮你。”
先知爷爷的手温暖而颤抖地握着夏漾漾的。
夏漾漾用力回攥他的手,眼中含着泪花,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爷爷,您放心吧。”
得到少女肯定的回答,先知爷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双目看向正上方。
仿佛透过殿顶望到蔚蓝的天空,和欢声笑语的精灵森林。
“精灵森林的劫难始于他,也必将终于他,森林不会灭亡,雪山吞噬不了一切……”
“但谁又能说,这场劫难对精灵来说,一定是坏事呢?”
他释怀又慈祥地笑着。
尽管身体已十分虚弱,声音也十分嘶哑,但每个字都充满了远古的深沉力量,仿佛是他一生智慧与情感的凝聚。
高傲的精灵族,以高山融雪饲养而生的精灵族,经受这一记沉重的教训,学会了反思与谦虚。
至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精灵圣子了。
精灵的制度需要革新,精灵的思想需要进步。
归根结底,精灵需要的,是一位强大的、足以引领他们走向繁盛的精灵王。
但这一重任,塞缪尔无法完成。
只有寄托于,他的后代了……
说完最后两句话后,他通身化成绿色的梦幻光点,旋转着飘向圣子殿的每一个角落。
过多的光点从门、窗的缝隙飞出,如铺天盖地的绿叶,冲向厚厚的云层。
绵延了一年的风雪忽然停了。
阴云驱散。
浩瀚的苍穹干净透彻,没有一丝杂质。
月亮挂高。
森林精灵趴在窗前,雪山精灵则走出户外,大家齐齐望向空旷而深邃的夜空。
这一晚,星辰的光芒无阻碍地洒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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