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还不错,采光也不错,夏天应该会很热,有空装个空调吧!”
钟祯立刻在墙角立正站好。
丛容一脸诧异,“你干吗啊?”
钟祯一本正经地回答:“装空调啊,我现在就有空。”
丛容叹了口气,“表弟,好冷……你不需要空调,你自己会制冷……”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表弟啊,空调姐姐给你装吧!”
钟祯点点头,把角落的位置让出来,“那你站到角落里来吧。”
丛容无语,走过去使劲蹂躏了一番钟祯的脑袋才解气,“我是说真的空调!”
钟祯看着今天态度特别可亲的表姐,心里发毛,“然后呢?”
丛容的笑容加深,“然后我来你这儿住段时间,怎么样?”
“那我住哪儿啊?”
“你可以住我那里。”
“你那儿离学校和医院有点远。”
“我的车给你开。”
“我还是个学生,开车影响不好。”
丛容耐心用完,敛了笑容,“那你就睡书房,就这么定了!”
“为什么啊,表姐?”
“不为什么,我下午还有事,晚点会把行李搬过来,钥匙给我一把。”
说完拿着钥匙便走了,钟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丛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踮着脚揉了揉钟祯的脑袋,“放心吧,我住的这段时间,房租我来出。”
钟祯迅速回神,顶着一头乱发逃开魔爪。丛容看着他的鸡窝头,笑了笑便走了。
丛容动作很快,钟祯晚上回来就看到她已经把行李带过来了,看样子是要长住。他才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打扫,现在家里里里外外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不过他的铺盖从卧室被转移到了书房。
钟祯看着坐在电脑前加班的丛容,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也没觉察出异常,“表姐,你家怎么了?水管爆了?”
丛容头也没抬,“没有。”
钟祯皱着眉想一想,“那你为什么搬来我家住?还这么着急?”
丛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怕你学坏了带女孩子回来同居,来监督你。”
钟祯撇撇嘴,“我没有女朋友。”
“找特殊服务就更不行了。”丛容板着一张脸看他,“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属于违法行为,对于一般嫖娼者,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0元以下罚款。”
钟祯被那两个字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打断她,“表姐!”
丛容的耐心也用完了,继续埋头工作,顺便赏给钟祯一句:“闭嘴!”
就算钟祯神经再大条此刻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贱兮兮地凑到丛容面前,一脸八卦地问:“表姐,你在躲谁吗?”
丛容冷冷一笑,靠进椅背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需要躲谁吗?”
“这倒也是……”钟祯抓抓脑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回了一句,“表姐你这么理性的人应该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吧?”
丛容心里一颤,再看看钟祯一脸纯良的样子,确定自己想多了之后便绷着一张脸打发钟祯去洗澡。
等他出了书房,丛容才趴在桌子上哀号。
是啊!她是律师啊!这么理性的人为什么会再次做出这么鸵鸟的行为啊?!
丛容加完班,转了转脖子,关上电脑准备去厨房倒水,一出书房就看到厨房亮着灯,玻璃门上隐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慢慢走近,打开门就看到钟祯站在里面一脸兴致盎然地煮着泡面。
丛容蒙了几秒钟,等心跳平稳了才皱眉吼他:“出来!”
因为职业原因,丛容对着外人的时候一向是严肃淡漠的模样,可对着他这个弟弟的时候多半都是和颜悦色的,所以她冷着脸的样子钟祯最怕,“为什么?表姐,我在煮面。”
丛容转身走开,“别站在里面,有话出来说。”
这房子一定是风水有问题,她一定是中了邪,才会以为刚才站在厨房里的人是温少卿。
钟祯看她脸色难看,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一脸委屈,“表姐,我饿……”
丛容心里的那股别扭很快过去了,她也知道是自己过分了,喝了口水缓了神色,“没事了,你去煮面吧,吃完早点休息。”
她说完去阳台上吹风,站累了便趴在栏杆上。
钟祯等了好大一会儿才敢蹭到阳台,小心翼翼地问:“表姐,你怎么了?”
丛容知道自己的反常,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眼眸里的心事深不见底,半晌才不疾不徐地回答:“没事。”
钟祯趴在她旁边继续念念叨叨,“表姐,你有事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啊,我是个男人,可以帮你。”
丛容被他那句“男人”逗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钟祯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几了!”
丛容嗤笑,“那请问你这位二十几岁的男人,这个月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补贴你生活费了?”
“不要!”钟祯立刻抱着丛容的胳膊忏悔,“阿姐!我不问了!我马上去睡觉!”
说完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嘀咕:“看来我要快点帮你找个男朋友了,女人啊,单身久了就是不太正常啊……”
丛容忽然叫住他:“钟祯。”
钟祯吓了一跳,“啊?”
“刚才我不是故意要吼你,表姐跟你道歉,我最近事情多,心情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这个表弟性格很好,就算有时候她对他疾言厉色,他也就委屈那么一两分钟,转过头又会亲亲热热地叫她表姐。
钟祯听了忽然一脸正色地走回来,“表姐,你一直说当年你是拿我做探路石才帮我偷偷改了高考志愿。其实我知道才不是那个样子的!你筹划了那么久,把最好的机会让给了我,成功是不可复制的,这种事情只有在别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才最容易成功,有了第一次,下一次家里人就会防备了,你就没那么容易再逃出来了,毕竟没有家长喜欢看到孩子一而再再
而三地挑战自己的底线。”
丛容诧异地看着他,看他一脸认真,便笑着去揉他的脑袋,直到他的脑袋又乱成鸡窝才松开魔爪。这次钟祯安安静静地没挣扎,半晌顶着一头乱发亮着眼睛开口:“阿姐,小时候我身体不好,家里的哥哥姐姐都嫌我烦,不跟我一起玩,都是你带我玩,我一直都记得。”
是啊,当年那个羸弱的早产儿,那个她踮着脚去看的保温箱里的男孩,那个她转头去问姑姑“为什么弟弟要住在箱子里”“弟弟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弟弟什么时候可以和我玩”的小人儿,终于长大了。
丛容听着听着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果然钟祯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开口:“所以表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抢一个男朋友回来的!”
丛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来报恩的,你是来报仇的。”
丛容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才回屋,她霸占了书房,钟祯便在客厅看书。她以为钟祯睡了,进去才看到他正趴在矮桌上看书,桌上摆着几本厚重的医学书,差点把他埋在里面。
丛容走过去翻了翻,看不懂,余光扫到桌角上的几本医学笔记,她伸手拿过来看。
厚厚的几大本线装书,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但保存得很好。翻开来,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装订成册,一本中医,一本西医。中医的那本里面有很多繁体字,一些药方,还有一些药材的配图,其他的她就看不懂了。西医的那本有解剖图、手绘图、各类配图,中英文都有,英文字体也很漂亮。
丛容拿在手里后就没放下,“从哪儿来的?”
说起这个钟祯一脸崇拜,“我老板的!是不是被秒到了?班里好多同学都想借来看呢!听说老板家里是医学世家,他从小学医,这是他以前做的总结笔记!外面买都买不到呢!”
字迹温润秀劲,意态生动,儒雅风致的教授形象跃然纸上,丛容点头赞同,“嗯……现在很少看到有人写毛笔字了,更别说写了那么多字。”
丛容看了会儿,轻咳一声试探着问:“这个……能不能给我一本?”
“表姐,你疯了吗?!”钟祯又进入表情包模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丛容,然后伸了伸手指,“之前有个富二代出这个数买,我老板理都没理他!”
丛容也知道不可能给她,不过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一句,被拒绝也没什么,笑着赞同,“嗯……老爷子还挺有风骨的。”
钟祯脸一垮,“都跟你说过了!我老板很年轻的!不是什么老爷子!”
丛容一笑,没当回事,这么老派的行为,不是老爷子,也是半个老爷子了吧?
自从那天“久别重逢”后,温少卿一连几天都没再碰到丛容。某天早晨,温少卿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紧闭的门,低头问让一让:“不会又跑路了吧?‘投案自首’之后再次畏罪潜逃?”
让一让嘴里叼着个球,摇着尾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温少卿挑挑眉,“好吧,下楼玩球。”
此时早饭桌上钟祯看着丛容扭曲的五官,有些看不下去,“表姐,你表情为什么那么痛苦?”
丛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牙疼。”
钟祯看着她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开始扭曲,“智齿?”
丛容痛苦地点点头,“嗯。”
“你这颗智齿拖了这么久了,拔了吧!”
丛容这颗智齿长了很长时间,每次一上火就会疼,这次的火完全是被温少卿给拱出来的。
丛容抿了口水,“我考虑一下。”
丛容以为像往常一样吃几天药就会好了,可这次的牙疼来势汹汹。她加大了药量也没有缓解的趋势,反而带得半张脸都肿了,她看了一眼最近的开庭时间表,果断做了决定给钟祯发短信。
钟祯看完短信,在一堆病历中抬起头问:“温老师,您在口腔科有认识的人吗?”
温少卿看他一眼,“牙疼啊?”
钟祯摇摇手机,“不是我,我表姐,本来挺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可一颗智齿磨磨叽叽换了好几家医院了,就是不肯拔,现在都有炎症了。”
温少卿想了想,“我好像有一个师妹在口腔科,一会儿我跟她说一声,你表姐打算什么时候来?”
钟祯又看了一眼手机,“下午。”
“好的,没问题,你一会儿过去把你表姐的名字告诉她。”
“谢谢温老师。”
下午丛容就去了医院,挂了钟祯说的那个医生的号。
见到医生的时候,丛容眯着眼睛看着她胸前的名牌,何文静,再看看眼前比她还要高半头、看上去豪爽英气的女人,果然名字跟真人是反着来的。
何文静拿过病历本看了一眼名字,“丛容?哦,钟祯的表姐是吗?他跟我说了。”
她困难地张嘴叫了一声:“嗯,何医生。”
何文静顿了一下,“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何医生,你可以叫我何哥。”
丛容艰难地看她一眼,看到她一脸期许,于是又神情复杂地叫了她一声:“何哥。”
何文静笑了一下,忽然小声问:“丛容?钟祯?你们家取名字都是这种风格吗?”
丛容还没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哈哈哈哈……想想钟祯这个名字好搞笑,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叫不渝啊?忠贞不渝?”
丛容点点头,一脸正经地回答:“你怎么知道?他真的有个亲妹妹叫钟不渝。”
想起钟不渝那个混世小魔头,丛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何哥收起笑容,“我也认识一个名字很奇怪的二货,叫‘人参’,有必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丛容看着面前和她聊了半天的人,越来越觉得钟祯给她介绍的医生不靠谱。
何哥大概看出了丛容眼底的质疑,轻咳一声,“那个……把口罩摘了,躺上来,我帮你看一下。”
何哥戴上口罩帮丛容检查了一下,“脸都肿了?还发烧呢吧?”
丛容半张脸都肿了,扯了一下嘴角就觉得疼得钻心,索性不开口,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继而不死心地问:“不拔行吗?”
“现在想拔也拔不了,等消肿了再来拔吧。”何哥说完忽然站起来,“你等一下啊。”
这位“文静”的医生一阵风一样冲到走廊上喊了一嗓子,瞬间治疗室里涌进来一群学生,何哥指着丛容的智齿,“你们看一下,这颗智齿的形状和位置都很有特点,可以丰富病例。”说完一群人便纷纷拿出手机来拍照。
丛容立刻闭上嘴,戴上口罩坐了起来。
何哥把一群学生轰出去后才笑着开口:“我给你开点消炎药,等不肿了你再来找我拔。”
丛容拿着药单走出去了,又回头看了一眼何文静,心有疑虑,怎么钟祯介绍的人都和他一样看上去那么不靠谱。医生不是一个严肃又冷漠的职业吗?怎么这位看上去那么……逗×。
钟祯一下午忙前忙后的,总算闲下来,打算去看看丛容,刚走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退回来,在病房里找到温少卿,一脸讨好地凑过去,“温老师,一会儿陈医生有台手术我想去观摩一下,我表姐那边,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去看看?”
钟祯近日每每在温少卿面前“表姐长表姐短”的,温少卿对他的小把戏了然于心,好脾气地笑着回答:“我也没空。”
钟祯受挫,“你就可怜可怜我表姐吧……”
刚才被提到的“陈医生”陈簇路过,他看到钟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怎么了?需要帮忙吗?”说完又碰碰温少卿,“你又训他了?”
温少卿看着陈簇微微一笑,“需要帮忙,他表姐楚楚待嫁,这个盘你接是不接?”
医院这个地方,从医生到护士,但凡上点年纪的,无论男女,就爱给人介绍对象。陈簇早年也受过这方面的迫害,一听这话便迅速撤到安全区域,“接不了,我有女朋友了。我一会儿有台手术,去做准备了,你们慢慢聊。”
“行了。”温少卿看着钟祯半晌终于松了口,“你也去准备吧,我会去看一下你表姐。”
钟祯听了立刻撒欢着跑走了。
只可惜……钟祯致力于让自己老板见一见自己表姐的愿望还是没有达成。
温少卿站在口腔治疗室门口往里看了看,看到何文静,和她打招呼:“钟祯的表姐呢?”
何文静一向仰慕这个师兄,很积极地回答:“走了。”
“走了?”温少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样?”
何文静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总结道:“是个美人,很有御姐范儿,虽然脸肿了也是个肿了脸的美人。”
温少卿无语,“问你病情。”
“死不了,炎症,发烧,问题不大,拔了就好,不过吃饭是个问题。”
何文静在上班时间一向是简单利落的风格,边说边帅气地靠在仪器旁。两个小护士不断进进出出,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她,何文静看到了还冲她们笑一下。
温少卿看了看,“何师妹,你再这个样子,那帮小护士就真的要被你撩弯了。”
一提这个,何文静便泄了气,“亲师兄,我真的不像女人吗?”
温少卿很委婉地表达,“从医学角度来说,你是。”
何哥发飙,“亲师兄,你伤害了我,下次你再介绍熟人来看病,我要拔光他嘴里所有的牙,再一颗一颗给他装回去!”
“好啊。”温少卿边说边往外走,“记得收双份费用。”
丛容快下班了才想起来有份资料放在家里忘记带了,给钟祯发了条短信,说晚上不回他那里了。
丛容经过严密的推导和计算,挑了温少卿最不可能出门的时间回去,可刚踏出电梯准备小跑回家的时候,对面的门忽然开了,一身浅色家居服的温少卿手里拎着垃圾袋正要出门,身后还跟着摇尾巴的让一让。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温少卿挑了挑眉,“这几天好像没怎么看到你。”
丛容面不改色地回答:“啊……我最近太忙了,就在律所睡了。”
温少卿盯着她,“天那么黑,你戴口罩干什么?”
丛容捂着半边脸,模糊不清地回答:“牙疼。”
温少卿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饭盒,“吃饭了吗?”
丛容提起饭盒给他看,“喝粥。”
温少卿盯着她肿起来的半张脸,“疼得厉害吗?”
丛容恹恹地点了点头。
温少卿发觉她脸色不对,“发烧?”
丛容继续点头。
温少卿放下垃圾袋走近,“摘了口罩,我给你看看。”
丛容立刻摇头,“不用了,我看过医生了,过两天就去拔了。”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肿着脸的样子。
温少卿也没勉强,转而问:“我做了饭,要过来一起吃点吗?”
刚才一开门,丛容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想念温少卿的厨艺。她吸了吸鼻子,安慰着自己——我是病人,就随性一次吧,然后冲着温少卿点了点头。
温少卿笑了一下,又拎着垃圾袋进了屋。
这是丛容第一次踏进温少卿家,看样子装修是用了心的,清爽简约,有格调又不浮夸,干净整洁得不像话,果然是个医生,大概是有洁癖吧。
同一楼层的户型基本一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格局不同,温少卿这里看上去比她家里大了很多,给人一种无压舒缓的感觉。
她草草看了几眼,温少卿便叫她过来吃饭。
温少卿看着她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把口罩摘了吧。”
丛容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地摘下口罩,又状似无意地低头理了理头发,妄图遮住肿了的半张脸。
下一秒他的手指便伸了过来,轻抬着她的下巴,往左边转了转,又轻轻摸了摸肿起来的位置,很快收回手去,“问题不大,先吃饭吧。”
他的指尖微凉,漂亮的手指修长有力,未经允许便抚上她的脸,这个原本无理的动作由他做来强势得无法拒绝,又带着绅士般的礼貌节制。她似乎可以闻到他指尖的气味,带着他身上的气息。
丛容看着那只手重新握上筷子,又若无其事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心里不断地冒出问号。
他应该只是职业病发作吧?换了别人他也会这么做吧?自己就不要多想了吧。还有,自己的样子也不算太丑吧?
这么想着丛容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对着眼前的菜下不去手。
其实温少卿做的菜,她基本吃不了,她牙疼得厉害,一使劲牵动得右半边脸就钻心地疼,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哑了,她也没心情吃东西了。
温少卿也察觉到了,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吧。”
丛容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别麻烦了。”
虽说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可到底不熟。
温少卿已经起身,“吃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丛容脑子昏沉沉的,下意识地回答完了又问,“要南北大战吗?”
温少卿看着迷迷糊糊的某人,笑着进了厨房。
丛容看着厨房里的身影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堂堂一个律师,竟然一头栽进了一个职业屠夫的陷阱里!
谈判技巧某一条,面对当事人不要问吃什么这种开放式问题,而是要问吃不吃、吃甜的还是咸的这种封闭式问题,引诱对方说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刻的丛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丢人了!偏偏温少卿得逞后还什么表现都没有,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大尾巴狼!
丛容腹诽半天,大概是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让一让趴在地上一直盯着她看,大概被吓住了,连天生的笑容都不见了。
丛容恶狠狠地瞪它一眼,压低声音吼它:“你不应该是狗!你是狈!和你主人一起就是狼狈为奸!”
让一让忽然站了起来,丛容吓了一跳,她本就怕狗,刚才不过一时愤怒战胜了恐惧,现在对方隐隐有反击的趋势,她便有些怕了。
谁知让一让却转身一溜烟跑进了厨房,蹲在温少卿脚边,任凭温少卿怎么赶都不出去。
“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去客厅玩。”
让一让没动。温少卿走了几步去洗手,让一让也跟着挪了几步,紧紧黏在他脚边。
温少卿纳闷,这傻狗怎么了?不是应该丛容怕它吗?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温少卿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端着一碗鸡蛋羹出来了。
撒了葱花,淋了酱油,香嫩鲜滑,丛容看着眼前的鸡蛋羹,又抬头看着温少卿,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
灯光下他的侧脸俊逸温情,听到她道谢,温少卿抿唇笑了笑,“快吃吧。”
接下来的时间倒是很安静,温少卿看着她快吃完了才问:“在哪家医院看的?我看看有没有熟人照顾你一下。”
“X大附属医院。”丛容说完半天没人说话,她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温少卿幽幽回答:“我就在那家医院。”
“……没那么巧吧?”丛容喝了口水,“我不知道你在哪家医院。”
“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家律所。”温少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看来,我们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对方了。”
丛容极其官方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有法律方面的问题可以找我。”
温少卿听到这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也来了一句:“现在知道我在哪家医院了,你有病也可以找我。”
丛容轻蹙眉头看他,在别人的地盘上,吃人嘴短,丛容嘴边那句“你才有病”怎么都说不出口,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尤为难受。
温少卿也没给她留什么机会反击,很快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又端了杯水出来,闻上去清香四溢。
丛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百香果。”温少卿摸了摸杯壁,试了试温度,又放了两勺蜂蜜,“没吃过?”
丛容眯着眼睛抿了一口才回答:“这种水果冷藏了那么久肯定失了原味,不如不吃。”
温少卿看她一眼,“嘴还挺刁。百香果的果肉,配上红枣,用开水冲泡,止咳化痰,消炎镇痛。”
丛容近来试了不少治牙疼的偏方,都没什么效果,听到这里嗤之以鼻,“其实并没什么作用吧?”
温少卿被质疑竟然没恼,反而点头附和,“嗯,就是饭后甜点加点心理作用而已。”
他软绵绵的招数让丛容泄了气。她喝了大半杯水之后察觉让一让一直盯着她看,眼神并不友善,便问:“我用了它的杯子吗?”
温少卿没忍住笑,轻咳一声,“没有。”
丛容一脸无辜,“那它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温少卿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大概是你耽误了它出去玩。”
丛容立刻站起来,“那你快带它出去玩吧,我先走了。”说完便拎着包回了家。
丛容前脚慌不择路地离开,让一让便兴奋地跑到了门口,等着温少卿带它出去玩。
温少卿坐在沙发上没动,冷了冷脸,“今天不出去玩了。”
让一让叫了两声,似乎在问为什么。
温少卿看着他,“以后她在的时候不许赶她。”
让一让又叫了两声,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耳朵趴在门口的地上无聊地扫尾巴。
温少卿看着桌上的某一角,眼神沉了沉。刚才放在那里的名片不翼而飞了,大概是被落荒而逃的某人收走了,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怕他吗?
当天晚上丛容昏昏沉沉地做了很多梦。
梦里年少的她带着钟祯在游戏里厮杀,一转头看到温少卿坐在她对面,林辰揽着温少卿跟她介绍,这是我多年的好兄弟。温少卿笑着跟她打招呼,说:丛容,我见过你。
然后便是某个炎热的午后,她坐在古老的图书馆里,面前摆了张纸,纸上整整齐齐地罗列着条条款款,所有的条款最后推导出一个结论,有理有据有节。
她喜欢温少卿。
这是这些年她学法律一直保留的习惯,从证据推出结论,思路清晰、逻辑严谨。
果敢大气的女子在写出那个结论后,一抬手将右边的offer撕碎,起身扔到垃圾桶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回了国。
那是她几天前收到的offer,她歆慕已久的律所,可收到offer后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她答应了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温少卿了,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后来场景又变成她站在自家门前准备开门,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让一让忽然从温少卿背后蹿出来扑向她,她猛然惊醒。
丛容坐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便摸了摸额头,还好,退烧了。她拥着被子平复着呼吸,然后下床去书房找书。找到后翻了几页,从里面拿出那张泛黄的纸,最下面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丛容喜欢温少卿。
她回国的时候并不确定会再遇上温少卿,她不知道温少卿会不会回国,也不知道他回国后会不会选择这座城市定居,只是知道如果不回来,大概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今年初春她刚回国的时候,偶尔还会想一下再见面会是什么场景,经过漫长的夏天和短暂的秋天,她渐渐就看淡了,没想到刚入冬便真的遇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梦到以前的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回国后那么久了也没有梦到过,为什么偏偏是再次遇到温少卿后才梦到,难道是因为这个结论依旧成立?
天一亮早起困难户丛容难得迅速起床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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