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知府这辈的心绪都没有这么大起大落过。
他连忙深吸口气:“崔知县夫人还有什么事?请一口气说完好吗?”
“我已经给老夫人看完病了,您可以把诊费付了吗?一共一贯钱。”慕皎皎便道。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说完了。”
不知为何,左知府突然有种心酸得想流泪的感觉。
饶是当初他去长安参加会试,考前去拜谒主考的时候,主考也没让他这样忽喜忽悲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啊!这女人真能磨人!
尤其慕皎皎还一本正经的和他说了那么一句话,害得他以为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呢!结果事实证明……不过是一贯钱而已!
武立新见状也不禁嗤笑道:“崔夫人还真是率真得有趣。不过区区一贯钱,你至于巴巴的朝人要吗?不知道的还当你就缺了这一贯钱呢!”
“我娘子辛苦所得,为什么不要?我们的确是不缺钱,可她用自己的真本事换来的钱财,这是必须要的!”崔蒲立马便道。
这两公婆都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眼下大好的机会,他们只要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那就是送了一个天大的恩情给左知府,以后在扬州城里,不管遇到什么事左知府都会尽可能的帮他们一把。可是他们倒好,才刚给人治好病,就非得要钱,这急功近利的嘴脸真是难看。瞧瞧,左知府现在的神色就已经十分怪异了!
左知府夫人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大喜,她连忙便道:“崔夫人治好了我阿姑的病,这一贯诊金的确是你应得的。我现在就让人拿钱来给你。”
她给贴身的丫鬟使个眼色,丫鬟便去取了一只小匣子来。
左知府夫人连忙将东西递给慕皎皎:“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崔夫人笑纳。”
慕皎皎当场打开匣子,取出一片金叶子,再将剩下的都退回去:“我说了诊费就是一贯钱。”
说罢,她和崔蒲再对上头几位一礼:“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然后两人便相偕离去。
左知府夫人看着被退回来的匣子,气得眼角直抽。“这位崔知县夫人果真好志气,在她跟前我这个知府夫人都要甘拜下风。”
“你若身正,无论在何处都能昂首挺胸,别人对你也只有俯首帖耳的份。”老太太冷不丁的道。
左知府夫人顿时后背又一颤。“阿姑,媳妇知错了。”
“既然知错了,那你就回去闭门思过吧!把你的娘家表弟也带出去,好好教教他我们左家的规矩。”老太太慢条斯理的道。
左知府夫人乖乖点头:“是,媳妇这就去。”说着,她对武立新招招手,“表弟,我们出去吧!”
武立新很是不爽。他的爱妾被人赶出门去了,他本来是来讨个公道的。结果现在倒好,掀起这场风波的慕皎皎全身而退,他的表姐却被阿姑教训,现在连带的他也被逐出门去了?这个左家不过是关中一个破落户,身份同武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就因为现在远离长安,他们就能在他跟前耀武扬威?
要是在长安,他早就已经说动寿王,直接把他们的家都给掀了!叫这一家子灰溜溜的滚出长安城去!
但是现在是在扬州……
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动动手,正要开口,左知府夫人却死命拽着他道:“表弟,咱们出去吧!”
对上表姐祈求的眼神,他终究还是将这口气咽了回去,恨恨跺着脚出去了。
等这对表姐弟走了,老太太叹口气:“许久没有一个字走过这么长的路了,我累了。”
左知府连忙扶上她:“儿这就送阿娘您回去休息!”
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她的院子,将人安置在床上躺好。老太太才问道:“五郎,你心里是不是还是很不服气?”
左知府低头:“于理而言,崔知府夫妻做得没错。可是于情而言,他们还是太孟浪了。两个人的性子都太尖锐,只怕不会得旁人喜欢。”
“会吗?我倒是蛮喜欢这对小夫妻的。”
左知府一怔:“阿娘?”
老太太便笑道:“你这是上官做太久了,习惯了被人阿谀奉承的日子,突然被人刺上几下,一时脑子转过弯来。这对夫妻,你真当他们本性就这么尖锐吗?你忘了,一开始你维护你媳妇时对那个小娘子说的什么话,她又是怎么反驳的?”
左知府脸色一变。
老太太颔首:“你的言外之意,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自己不会说,你觉得她能把一切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明白吗?还有崔知县,他过来第一句说的是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认错,那便是说,他不认为他的娘子有错!只是他还是让你有气找他发。也就是说,他一定知道他的娘子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他是认同她的。你们如果不高兴,他们也不介意奉陪到底。他又哪里蠢了?这对夫妻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面上懒得和那些人一般装得圆滑罢了!”
左知府顿时面露深思之色。好一会,他才低声道:“阿娘的教训,儿记住了。以后儿一定会多关注他们一些。”
“嗯,你就算不喜欢他们,也不要和他们作对,更不要为难他们,大不了放手随便他们自己折腾就是了。只要他们不做出损害家国的大事来,你都不用去管。他们现在所希望的也不过是如此而已。”老太太微闭上眼,“还有,一会你去找你媳妇,让她把对牌给八郎媳妇。明天的寿宴就让她全权主持。你媳妇这些天一直忙着筹备肯定累坏了,明天就让她好好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