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以来,她身体里的毒性似乎是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强烈,最初连一只耗子都毒不死,如今却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多时毙命,或许正因如此,病发症状的严重性才会随之增加,她都快要记不起来,最初一次发病究竟是郁郁寡欢,还是头昏脑胀了,脑海中只剩下癔症出现以后的一幕幕诡异又不愿回想的场面。
癔症状态下的她,满脑子混沌,压根无法思考,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仿佛有用不完的体力,就像只靠野性本能行动的动物,无知无觉的只晓得要往更遥远的地方去。
然而体力并非真的用不完,正相反,这样的状态让她快速地消耗全身的能量,甚至于体力耗竭。她跌跌撞撞,许是在树林中徒步,许是在市集中穿行,许是在人群中游走,失神的,落魄的,究竟是何处,究竟有何动静,她也不明了了。
由于这两日她实在耗费太多的血液,身体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新生的血不够,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变得慢下来,手腕上的伤相对手掌心的伤而言更深,走过的所有路上,幽深的血顺着骨瘦如柴的手,盘桓着指节,缠绕着指尖,哒哒滴落,入雪无声,染出一条斑驳的痕迹。
吓人得很。
她像过往每一次病发结束时那般堕入无尽的黑暗,昏迷前似乎撞上了人,然后那人说要带她找郎中,然后有人尖叫着指向她的方向······再然后,一晃神,她头痛欲裂地拥有了意识。
她躺在杂草堆上迷迷蒙蒙醒来,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还带上了重影,她想揉揉脑袋和眼睛,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放在身后捆绑住了。
阮沨泞一下子清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被人绑架了?
她没有闭眼前的大部分记忆,纯靠猜也猜不到究竟发生过什么,使劲眨了眨眼,终于是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四面高墙透进一束月光,照亮不知谁家的地窖,阴暗干冷,遍地杂草,蛛网丛生,算上她,一共五个与自己处境相同,年岁相仿的孩子们,皆是一身破落,狼狈不堪,满面绝望。
她奋力想靠着墙坐起,却因为手脚不能活动而无能为力,挪动半天也只是把自己的头移动到稍微厚实一点的草堆上垫高了。
她费劲地喘息一口气,又使劲挣扎试图解开绳子,然而那绳结越动越紧,本来还有一丝空隙的手腕间转变成密不透风,动辄半天只是徒劳。
“省点力气吧。”旁边看上去比她略微大些的少年耷拉着自己的脑袋,有气无力地开口,“这绳子紧得很,我们试过很多遍都挣不开。”
见她困惑的模样,他缓了缓劲儿,胸前起伏,同她解释道:“咱们都是被人贩子抓来的倒霉鬼,只要来到这里,若是男的,便会被挑选去当奴隶苦工,一辈子抬不起头,若是女的,要么被送去达官显贵床上当玩物,要么被买去作专门生孩子的小妾嫁了。”
言及此,忍了好久的三个女孩纷纷啜泣,或是泪流满面,或是红眸含泪,少年撇开眼,继续道:“他们挑人看长相和身形,前两日刚卖出去一批貌美的与结实的,剩了我们四个挑剩下的。可你也别高兴太早,今儿只来了你一个新的,如今就我们几个,那贩子是卖得出去便卖,卖不出去也得想方设法卖出去的。”
话音刚落,铁门“轰”地一声打开了,外头走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手里端着一个水壶和一个碗,朝向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姑娘道:“哭个毛?别逼老子打女人,赶紧他娘的好好喝水,敢死在这我给你好看!”
在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东西吃,寒冷、饥饿、绝望裹挟着人,一天一杯的水简直就是活下去的唯一补充物品。
没有人会不想活命,所以没有人会不喝这一碗水。
阮沨泞规规矩矩喝下男人亲手端着喂自己的水,一切如常,最后一滴下肚时,她却猛然咬紧瓷碗边缘,他堪堪虚扶的手根本来不及抓紧,她已经叼着碗朝他的脸狠狠地砸过去,离得够近,实打实正中面颊,然后落地清脆。
默默掉眼泪的女孩子们戛然而止,甚至还打了一个嗝,闭目养神的男孩温声睁开眼,猛地摆正脑袋,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呆住了。
“你娘的!”男人回过神来,捂着红肿的脸,高举拳头就给了阮沨泞一下,打得她脑瓜子嗡嗡响,又起身将她踹倒在地,踩着她的胸膛正中,怒目圆瞪,“敢偷袭老子!找死是吧!”
因为手被固定捆绑在身后,她的所有要害都暴露,根本没有办法护住自己的任何部位,从腹部到肋骨,一阵拳打脚踢,下手没轻没重,没有一个地方不被伤到,阮沨泞手腕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开裂,渗出血来,染红了衣服,与先前干了发黑的血迹融为一体,分不清新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