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恍若隔世的错觉——又或许称不上错觉,而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物是人非之实感。
她这般想着,忽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变得文邹邹起来,从前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想要准确形容一件事情都要花费好大功夫,要么说得不准确,要么比划得不贴切,如今他教会了她认字读书时,更叫她耳濡目染书中无价的珍宝,于是习惯性地依照他所做了罢。
桐姨帮她换上了一条流彩暗花百褶裙,锦缎柔顺,勾勒身姿,下摆银丝镶边,走起路来流苏飘摇,腰间还缠绕着一条素绢纱带,看上去华美动人。
老妇摸着她突出的骨头,叹道:“姑娘实在太瘦了些,骨架子小,肉也少得可怜,昨夜为你换洗衣裳时,看那累累伤痕老奴心里也不是滋味,想必姑娘定是受了很多苦吧。”
阮沨泞沉默不语,不是不觉得苦痛,而是太多的苦痛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一时间竟不知哪一个更让她难过。
她无数次靠近过死亡,又无数次死里逃生,有时候当真不明白老天究竟是仁慈让她活下来,还是残忍要她面对更多的生离死别。
第22章 初次试炼
萧子珏虽为人乖张,手段狠戾,可遑论再怎么不近人情,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块残余的温存,留给那相依为命的胞妹。
这位胞妹便是玳贞公主萧静挽,人如其名,娟好静秀,生得同萧子珏七分像,眉眼却要更柔和些,眼角下垂,眼瞳圆润,一张鹅蛋脸时常惨白得没有血色,看上去处处可怜。
二人母妃柳夫人早年间也还算能入圣上的眼,奈何身体不好英年早逝,预留一子一女在险象环生的朝野间艰难求生,也才养成了萧子珏这样一个多疑敏感且浑身是刺的性子。
凭借自身优秀的能力,萧子珏从散骑侍郎一路做到景临王的位置,不是贪图所谓的荣华富贵,而是希望体弱的妹妹能有更好的生活。
奈何萧静挽遗传了母妃的貌美,却也从母胎里患上了败血之症,若是宫里受宠的公主,早发现早调养,想来一开始便不至于如此严重,然而萧静挽受封之后,那病早已有些深入骨髓,万不是吃吃药,施施针能轻易解决的风寒热感,却是需要大量的珍贵药材当作支撑身子骨的坚实地基。
研毒的另一方面,也是想另辟蹊径寻找治疗妹妹的方法,且药材烧钱,萧子珏才会频繁请兵出征,更是审时度势亲自签下停战协议,只是骁勇善战的风头太盛,为了日后长远着想,不得不暂且称病退居,随之连宫里也鲜少去了。
尽管殿里有人照料,殿外有人惦记,萧静挽一个人住在宫里头也还是稍显寂寞了。一方面并非从小与其他的皇子公主一同生活,没什么朋友,另一方面因为这病怕遗传,有一部分人不太敢上门求娶,毕竟不可能让堂堂公主去做妾室或侧妃,可要娶个一看就没什么好活的病秧子,那些贪恋美色还想好好传宗接代的纨绔也不愿意。
但并非就当真无人提亲,相反,还有不少跃跃欲试的,一来萧静挽的美貌不假,难免叫人垂涎,二来景临王手握兵权,拥有了玳贞公主就是拥有了整个萧家作靠山,只可惜公主本人实在没什么想嫁人的打算,那王爷对于妹婿的考量更是困难重重,此一来,连老皇帝也不好动手干预指婚了。
老皇帝虽然还能老当益壮地治理朝政,将事事安排妥贴,可他毕竟年岁也大了,正因萧子珏优秀卓绝的能力甚得他赏识,叫太子萧珽才会如此紧张于景临王一手创下的的丰功伟业,四处让手下之人事情干,就是为了压他一头,倒是费劲了心思耍小聪明,虽然大方向也是为了大姜更好,可光想着走捷径,而不踏实点思索如何叫普通人过上好日子,才使得类鸣樟村的惨剧一幕又一幕的重演。
于水深火热的底层百姓们而言,比起手段狠辣的景临王,更厌恶无能无用的太子。
萧静挽拢着氅衣坐在秋千上,她的面颊冻红,眼眸黯淡,嘴唇干涸没有血色,双手攒紧绳子,看着天边透过云层的艳阳高照,思绪不免飘远。
上一次见到兄长已是数月之前,自入宫以来,他们兄妹相见的频率可谓是低了又低,偶有千夙帮忙通风报信,她也算能够与兄长有些短暂的消息往来,然而见字闻声不如见面,她便是太过于明白如今兄长的处境如何,才会听着那些诋毁谣传他的种种言语,着实心底不安,乃至于差不思饭不咽,再加上年关将至,被喜乐融融的氛围带动得思亲更是倍增。
“筱濡是如何行事的?竟让你大冷天一个人坐在外头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