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没有想到,在萧府的这一次的除夕,竟然能够真的过出年味。
当冬日的暖阳高高挂起,照在她白皙水灵的脸上,她从睡梦中醒来,推开房门,闻到空气里头混合着八角、花椒、葱花一类调味的肉香,肚子难免咕咕叫起来,当然,这一餐毕竟大概率沾了景临王府的福,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她也没有感到很惊喜。
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桐姨笑吟吟拿出那件红色交领襦裙,递到她面前,对她说:“雪吟姑娘,这是老奴挑选的新衣裳,你看看可喜欢?”
她一时有些恍然,打着手势问:“这是,为我准备的?”
“瞧姑娘这话说的,这不是为你准备的,难道老奴一把年纪了还要穿得这般花枝招展?”桐姨眉眼弯起,虽然脸上掩盖不住各种皱纹,表情却是实在欢喜,“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这般如花似玉的人,走到哪儿都是一顶一的吸引视线,不应该长在满是蛆虫的土壤里,就应当穿上艳丽的颜色,长成绚烂的花火,有朝一日站在最高的地方,放眼四方,即便是转瞬即逝,也要为自己而活。”
最后几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仿佛不自觉的一场叹息,阮沨泞却听得很清楚,她抬眼看向桐姨,看见她若无其事地要帮自己换上新衣,嘴里笑着念叨着:“老奴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胡言乱语,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都往外冒,姑娘听听就完事儿了,左耳进右耳出的,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琅内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姜国的中心,四面环山,绵延不绝,冰河迢迢,蜿蜒流转,繁华喧闹,车水马龙,再赶上除夕这日万事皆宜,诸事顺遂,大街上不要太热闹,桐姨带着阮沨泞出门购置些年货,一路上手揽着手走走停停,就像一对感情甚好的普通母女。
两人路过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旁边围了一群穿着红彤彤的小褂,扎着正红色头绳的小娃娃们,七手八脚地递过去几枚铜钱,脸上带着期待,嘴里都要流出哈喇子来,这让她想起儿时也曾和阮父阮母想要过,只是早期他们以会吃坏牙齿为由,后期甚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姑娘想吃那个?”
阮沨泞摇摇头,她长大了,早已对这种老掉牙的东西没了兴趣,桐姨却偏拉着她过去,排在孩子们后头,买了一串递给她。
“吃点甜的,一整天心情都会好。”老妇乐呵呵地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她说,眼里充满了慈爱。
那眼神太过熟悉,阮沨泞不敢多看,转头吃起了糖葫芦。
一口下去,冰糖迸裂在嘴里,碎开一口的甜腻,随即牙齿咬下一小块山楂,咀嚼时透露着酸酸甜甜附带一丁点儿苦涩,恰好和那熔化了的冰糖中和,让她不由想着,原来冰糖葫芦是这样的味道,不是完完全全的甜口,却是有些五味杂陈的意思,像极了她坎坷不平的人生路。
她看见买了串串的娃娃们笑得天真无邪,奔向爹娘的怀抱中去,被高高举起,甜甜亲吻,她忽而很想知道她的血亲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还在这个世上,若还得以存活是在何处,若是已经死去又埋于何方。
她一无所知,又无能为力。
萧子珏简单用完午膳之后,交代了桐姨一些注意事项,只带千夙就往宫里去参加年宴了。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过阮沨泞一眼,没有对于她穿一身新衣裳如此光鲜亮丽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对于要不要带她进宫提出任何说辞,一方面,带两人太累赘,一个人绰绰有余,另一方面,她于他而言,本就不是举足轻重,而是为了救他妹妹,帮他杀生的一个工具人的存在。
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只要她按时完成任务,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事找事,他那么一个高傲的、日理万机的人才不屑于理会她发生了哪些小事。
如此甚好,平日训练礼仪时就被繁琐的条条框框压得喘不过气,进宫铁定要遵循更多的礼仪,一晚上估计累得够呛,反而在没有主上的王府里能乐得清闲,倒让她一身轻松。
第30章 莫名其妙
日落月升, 爆竹声声,景临王府请来的道士扮作钟馗,神神叨叨进行了大小傩仪祈福镇宅, 烧松盆驱邪祟, 仪式结束以后,又焚苍术以达到辟瘟祛湿,保佑健康的效果,一套进序下来,阮沨泞只觉得大开眼界, 浑身通透。
常言道,冬馄饨,年饽饦,可惜萧子珏过年不喜欢留人,早在除夕夜前几日, 府上的奴仆就被遣散得差不多了,一个个都乐呵呵回家团圆, 约好年节之后再回来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