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愖进的是东面那间房, 推门一桌两椅一条案映入眼帘,案上只有一只供着三四枝菊花的白釉瓷瓶,除此之外再无装饰,而方桌上却放置着两个花鸟纹雕漆四槅攒盒,里头装满了各色琉璃珠,珍珠、玉珠, 大小金银宝石玉饰。
魏钦未戴官帽, 乌发尽数束在网巾中, 身着绯色常服, 端得一张冷淡的脸,手肘支在桌上, 修长干净的手指捏着一颗粉色的琉璃珠串入丝线。
陈愖反应过来, 他不仅仅是在串珠子, 而是在打璎珞!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魏钦, 抱着账本坐到另一边椅子上, 低头看一眼攒盒里的珠宝, 再看向他:“你、你、你是魏钦吗!”
魏钦懒得理他, 把才串了三四寸长的璎珞放到攒盒中, 抬手到他面前,淡声道:“账本有什么问题。”
“账本是没有任何纰漏, ”陈愖笑了一声,将账本递给他,“四五个账房算整整三遍,每一项都核对过。”
两淮岁额产盐十八万三千二百七十一引,盐课银每岁近四百万两白银,就算除开转运使司衙门支取的花费,也有三百八十万两白银,而自当今圣上登基七年来本来两千三百多万两白银却只收到不到七百多万白银。
“圣上登基那年大赦天下免征税一年,五年前暴雨两淮盐场受灾,圣上仁慈减免半年盐课,三年前漕河水贼泛滥抢劫盐船,圣上又开恩免税半年。”
“全都算上,仍拖欠盐课一千多万两白银,更不用提这些年出现的其他大大小小的意外,这么个风水宝地怎的如此多灾多难?”
总有各种理由免除税收,陈愖略带深意地看着魏钦。
魏钦听着他的话,手中把玩着一颗清透无暇的琉璃珠:“三年前福建查到二十六万石的私盐。”
陈愖记得这件事,那是一批意图走私倭国的私盐,二十六万石是两淮今半年的产量,福建突然冒出这个大数额的私盐,他看向魏钦。
“你让秦砺找的那个账本……”
魏钦没有说话,瞥他一眼。
陈愖及时收了声,侧身拨弄攒盒里的珠子问:“你欲如何?”
他才看到攒盒底下还压着一张图纸。
“不急,先传泰州淮安通州分司的判官。”魏钦淡声道,拿起攒盒的盖子示意他让开。
陈愖讪讪地缩了手,又“诶”了一声,指指图纸:“这是帮她打的璎珞吧!最近城里时兴这样式的?”
不过他怎么没瞧见过。
魏钦面色淡然沉静:“嗯。”
他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屈指轻敲桌案,把账本推给他:“休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