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撑起身,低哑道:“是诅咒也好,是什么别的丑陋得令人无法直视的东西也罢,只要它就是维系着你和我的唯一纽带,我就会紧紧抓着不放手。哪怕要继续忍受折磨,就算我总有一天会因此发疯,即便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我都不允许你擅自将它切断。”
一阵荒谬的喜悦与几乎同等分量的绝望合流,击中了艾格尼丝。
如果并非确信他们此番道别便将是诀别,伊恩不可能如此坦白。而若非知晓伊恩的预感是正确的,艾格尼丝也不可能对他低头承认,并不是只要伊恩在身边,她就无法彻底抛下过去改变自己。
她其实只是单纯地心存犹豫,像被道边的花枝绊住脚步,舍不得折断它向前。
刚才想要放伊恩解脱的心情并非虚假,但同样地,如果他注定要再一次从她的人生里消失,那么再疯狂、再无可理喻的牵绊都她都愿意接受。
平复着呼吸,她以手背盖住双眼,良久,仿佛十分无可奈何地低语:“我还真是招惹上了一个可怕的男人。”
“这是你的不幸。”他将她的手挪开,注视她的眼睛,确认这一次她不在说谎。
随后,刚才那个吻稍稍减轻势头继续。
伊恩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自然而然地与她掌心贴合,手指滑进她的指缝填满,紧紧相扣。
一股陌生的焦躁冲动被这个动作点燃。艾格尼丝不得不侧过脸,深深吐息。伊恩将她扳正回去,眼神相触,两人都了然。伊恩什么都没表示,但艾格尼丝的耳根瞬间发烫。
伊恩就那么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凑过去吹了口气,极尽坏心眼地问:“布鲁格斯那么一批批的小伙子来来去去,你就从来没有和其中的哪一个分享过美好的夜晚?”
“三年多前有一次,”艾格尼丝享受着伊恩愕然的沉默,在他真的恼怒起来之前补充,“那时理查已经彻底放弃生育的希望,而我还没有找到扮演公爵夫人这摆件的诀窍。当我意识到他只是想要事后夸耀的谈资之后,我就立刻让他停下、把他赶了出去。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挺可怜的?”
“的确可怜。”
“你怎么听起来有点失望?”
“如果你的情史再丰富一些,我好歹还可以借机提几个过分的要求作为补偿,毕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微妙的沉默降临。离别就像黎明的第一抹微光,随时就会从夜色中破茧而出。
伊恩轻笑,口气轻松地给彼此指明退路:“还是干脆算了?”
答句径自从艾格尼丝唇间逃逸:“这要取决于是什么要求。”
她即刻想撤回前言。
“真的想听?你会后悔的。”他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动作,对她附耳低语,“你不知道我在妄想中都对你做过什么。”
“比如?”
“比如这样,”伊恩将她的双手拉到头顶按住,“然后……”
艾格尼丝因为只有她听得见的低语内容吞咽了一下。
他轻笑,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说实话,这还是比较温和的一个。男人或多或少都想象过做这样的事。”
“理查对我应该没有这样的幻想。”艾格尼丝知道这不是个好话题,但她感到只有这样谈论自己的丈夫,她才能真正跨过他往前走,她甚至惊异于自己的冷静。以几乎冷酷的口气说出来的每件事都是如今会刺痛她的记忆,“哪怕是床上,他也从来不吻我的嘴唇,除了婚礼的仪式上之外,一次都没有。”
伊恩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他将这件事称为履行义务,开始的两年,每个月只在医官告诉他的几天内……和我‘履行义务’。过程中,他不和我交谈。我觉得他甚至不喜欢和我对上眼神,因此我很快就开始闭上眼睛。但更多时候,他偏好后面。我想,那是因为他甚至不必看见我的脸,而我可以咬住枕头,避免发出他同样不喜欢的声音。但那样让我感到屈辱。但我……什么都没说。等他终于认定自己不必来履行义务的时候,可能我和他都松了口气。”
她打了个寒颤:“有些长诗里说爱人之间的游戏是最快乐的事。而我没有从中获得过一丝的快乐,可能连痛苦也很少。大多数时候,我只是躲进回忆里什么都不想。可能最奇怪的是,那时我觉得这样的生活非常正常,没有从中看出任何的预兆。我以为理查就是那样的人。所以……”
无措的停顿,她停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要推导出什么样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