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不禁盯住神官端正的脸庞。对方坦然地任由她审视,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初次见面时,艾格尼丝就隐约觉察到法比安的谦卑姿态是虚假的矫饰,但与之相反,此刻他坦荡的表现没有任何疏漏。完全没有异常的征兆。但直觉告诉艾格尼丝,眼前的这个人十分危险。
法比安像是洞察了艾格尼丝的考量,无奈地叹息:“我对您并无恶意,要证明这点的话……这么说好了,我知道您为何要当众挑起与理查大人的争端。想必国王陛下终于要行动起来了。”
艾格尼丝挤出一个困惑的微笑:“这和国王有什么关系?”
“但王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至少目前还不知道。”法比安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对方的话语中隐含威胁,艾格尼丝虽然感到后背发凉,还是向法比安示意的走廊前进。为了挥退不安,她干脆加快步调,一口气直接走到底。这条走廊的尽头是扇陈旧的八角形窗户,玻璃彩绘已然褪色。艾格尼丝回身看着慢慢跟上来的法比安,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轻松无畏:“所以,您想要和我说什么?”
法比安以一个突兀的问题回答:“您认为愚昧无知是一种幸福吗?”
艾格尼丝沉吟片刻,笼统地谨慎答道:“这要取决于对于愚昧无知的定义,还有这个问题又是对谁而言。”
“我的观点和您略有不同。”法比安稍作停顿整理思绪,侃侃而谈,“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无知就是幸福。薇儿丹蒂和斯库尔德安排好每个人命运的伏线,我们都生来便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应有的位置,为了扮演好安排给我们的角色,我们拥有或是缺乏不同的才能。”
艾格尼丝不明白为何这位神官忽然开始大谈这个话题。然而一旦开腔,法比安便变得极为雄辩自信,除非粗鲁地打断,他人根本难以阻住他的话头。
“而对于那些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更为辽阔的大世界,即便知晓也只会徒增痛苦。如果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和无知,便能够得到幸福与满足。您是否也这么认为呢?”
“您说的是神殿内关于是否要普及魔法和万物之理的争论?”艾格尼丝唇角不禁浮现讽刺的笑意,“我学识浅薄,没有自信妄议这个话题。”
“作为不会遗忘的天才被养育长大的您不该妄自菲薄。”
背后的寒气再次翻涌,艾格尼丝缓声问:“您调查了我?”
法比安微微欠身:“请您原谅,我实在十分在意关于您记忆里的传闻,因此向荷尔施泰因的同僚略微打听了一下……”
“那么您也该清楚海克瑟莱的立场,魔法不属于任何人,神殿没有权利垄断关乎万物之理的知识,任何人都有可能驾驭魔法的诀窍,我接受的正是这样的教诲。”
“那么您对您接受的教诲是否认同呢?”
艾格尼丝冷淡道:“您肯定也调查到了,我没有魔法天赋,所以我是否依然认同海克瑟莱的方针根本无关紧要。”
法比安摇头,耐心地解释说:“恰恰相反。在您的族人、还有他们的盟友眼中,因为所有有哪怕只有一点天赋的人都可以使用魔法,您这样不幸缺乏天赋的人便失去了立足之地。但在我看来,您拥有非常稀少的才能,能够为有慧眼的少数人充分利用。”
已经十多年没有人那么正大光明地谈论艾格尼丝的记忆里和天赋问题。她情不自禁焦躁地深吸气,想要尽快结束这段对话:“您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在回答那之前,能否告诉我,您究竟是谁?”
法比安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揭开谜底:“我是艾奥教团的一员,从世俗的角度来说……多奇亚的费迪南侯爵是我的父亲。”
对方的态度太过坦然,艾格尼丝反而惊得一时忘了言语。
艾奥教团?艾格尼丝此前对这个秘密武装组织只是有所耳闻:即便在蓝血派之中,他们也算得上激进。艾奥教团成员大都出没于圣地前线,是出色的战士和暗杀者,他们视作敌人的不仅仅是翼神教徒,更有诸如海克瑟莱一族这样的革新派家族和神职者。
但在这身份之上,法比安同时还是费迪南·特雷多侯爵之子。换而言之,他的父亲与理查曾经险些开战,是近年才勉强维持和平关系的宿敌。
不论怎么想,法比安与艾格尼丝的立场都难以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