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有一座小楼,这里住着太皇太后闵兰。
在经历过刺杀和风疾之后,闵兰依然活着。
她必须要活着,皇帝要用她来彰显自己的孝道。
皇帝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闵兰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闵熳被废的时候吧。
说起来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皇帝已经快要忘记闵熳这个人了。
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从未见过闵兰。
那时的闵兰住在禁宫之中,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后来他被过继给昭王,那时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也知道,那张龙椅从此与他无缘了。
他并不难过,可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漫无目的在宫里闲逛,误打误撞来到禁宫。
看到那破旧的宫院,他一时好奇,便爬上了墙头。
可是他刚刚爬上去,便被侍卫发现了,他被带到父皇面前,父皇显然很生气,但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被过继出去的原因,父皇没有训斥他,而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个名叫何惊鸿的女子,她助太祖称帝,功高盖世。
故事里还有一个名叫闵兰的蠢妇,她想杀死何惊鸿,却为此搭上了弟弟的性命,而她也被太祖幽禁在冷宫之中。
父皇说起闵兰时,眼底都是嘲讽。
皇帝想起这些往事,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可能是天意吧,多年之后,闵兰还是从冷宫里走出来了。
闵兰出来后所做的一切,充分印证了有些人的蠢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减少,反而会变本加厉。
就是因为闵兰的蠢,才让他这个原本与皇位无缘的皇子坐上了那张龙椅。
皇帝笑了,他忽然很想见见闵兰。
皇帝走进了闵兰居住的那座小楼。
金陵潮湿多雨水,尤其是这种建在花园里的小楼,楼下格外潮湿,一般不会用来住人。
小楼的楼梯狭窄,只容一人行走,闵兰自从中风之后便瘫痪在床,不便抬上抬下,因此,她便住在了楼下,哪怕是每年的梅雨季节,她也是住在这里。
此时是阳春三月,虽未入梅,可却春雨绵绵,空气潮湿。
夏公公刚刚推开门,便是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夏公公连忙掏出帕子递给皇帝,皇帝捂住鼻子,可还是忍不住想吐。
发霉的墙壁,被子上一片片黄色的尿渍,皇帝自幼锦衣玉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他干呕着停下脚步。
伺候闵兰的两名宫女全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偷懒去了。
闵兰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头,第一眼看去,像是一具骷髅,头上只有稀疏的白发,皮肤上透着一股灰暗的死气,表情狰狞,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竟然是闵兰?
就连夏公公也吓了一跳,他猜到宫里人会踩低捧高,不会用心伺候,可却没想到闵兰的处境会是如此凄惨。
若是哪家把狗养成这个样子,也会被人指责残忍吧。
更何况这不是狗,而是人,更可笑的是,她不仅是人,而且还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太皇太后!
闵兰认出了皇帝,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向皇帝抓去,皇帝吓得后退几步,明知闵兰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可还是大声喊道:“不许过来,你不许过来!”
闵兰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咧开嘴,露出黑紫的牙龈,她的牙齿已经全都掉光了。
皇帝又是一阵干呕。
闵兰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目光凶狠:“孽障,贱种,你这个贱种!”
皇帝还记得,当年闵兰中风后口齿不清,没想到现在竟然渐渐好了,刚刚这几个字,闵兰说得很清楚。
听到闵兰居然骂皇帝贱种,夏公公便厉声喝道:“太皇太后,休得胡言!”
闵兰呵呵冷笑:“周桅是周温那个畜生的贱种,所以你能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大贱种生的小贱种!周桅的儿子们全都是贱种,哈哈,你们都是!”
皇帝脸色大变!
周桅是他的父亲,太宗皇帝!
而周温这个名字,虽然已经几十年无人提起,但是皇帝知道这是谁。
周温,是太祖周池的同胞兄弟!
尚未立朝,周温就死了,被太祖军法处置,处以凌迟。
可是闵兰是疯了吗?
她身为嫡母,难道不知道太祖有几个儿子吗?
对,她一定是疯了!
皇帝觉得他就不该来这个又臭又脏的地方,他为什么要来看望一个疯子?
“老夏,回宫!”
皇帝转身欲走,闵兰却不想让他走。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可是皇帝却一直不来,她让侍候她的宫女把皇帝叫过来,可那两个贱货不仅不肯,反而还要挖苦她嘲笑她。
如果这次让皇帝走了,她就没有机会了。
“周桅不是周池的儿子,他是周温的遗腹子,是贱种!
对了,周温也不是周池的亲弟弟,他是狄夫人和周铜生的贱种,都是贱种,
小主,
你们这一支,从根子上就是贱种!
哈哈哈,贱种,都是贱种!”
皇帝背脊生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碰撞格格作响。
闵兰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年代久远,早已被世人遗忘。
然而皇帝却是知道的,他对太祖的往事耳熟能详。
周铜是太祖的叔父,周铜虽然追杀年幼的太祖,可对狄夫人和周温却很是维护,在太祖杀回周家堡之前,狄夫人带着周温一直生活在周铜的羽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