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笑问:“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桐城乃文华锦绣之地,不派个才子过去,恐怕镇不住那些书生,我将桐城升为州城,将余下的五县全部划归桐城管理,再派白之羽去做桐城知州,你看如何?”
襄阳才子白之羽,状元郎。
且,他是周沧岳选派去京城的,一举夺魁之后,做过知县,在吏部和兵部全都历练过,此次,他跟随冯撷英来到金陵,原本,何苒想让他留在金陵,现在周沧岳说起桐城,何苒便觉得,让白之羽去桐城再适合不过。
周沧岳还记得白之羽,他选拔了一位状元,这让他得瑟了好一阵。
“好啊,全都听你的。”
烛光下,周沧岳嘴角翘起,噙着笑意。
真好啊,他的苒姐,活生生的。
他又做了那个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个梦了。
在这次的梦里,苒姐死了!
他像平时一样,每个周末都要躲在大院门前的那棵大树后面,可他却再也没有见到苒姐。
他替苒姐找了很多理由,比如苒姐的曾祖父和祖父全都去了干休所,她家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比如苒姐去做暑期工了。
直到他手下的小弟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他这才知道,他的苒姐,已经葬身大海。
和哥哥一样,苒姐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几支打捞队都没能找到苒姐的尸体。
从那以后,他还是如以前那样,每个周末都会到那棵大树后面看着大院的大门发呆。
直到有一天,那条马路要拓宽了,那棵树也要被砍掉。
他花了大价钱,把那棵大树买了下来。
他把那棵树种在自家院子里。
对了,那时他已经年满十八岁,而他那位生理学父亲已经对他无能为力,他不但正大光明继承了外祖父留下的遗产,还用刀逼着生父,把小时候侵吞他的那部分遗产全都吐了出来。
他还记得继母歇斯底里要去告他的丑陋样子,还有生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可笑他们还想用道德来绑架他。
只要没有道德,任何人都别想用道德来绑架他。
他把那对狗男女扒光扔在铁轨上,看到呼啸而来的火车,那对狗男女苦苦哀求。
在最后时刻,他把这对狗男女拉下铁轨。
废掉他们的双脚和双手,拔了他们的舌头,扔到千里之外的闹市里乞讨度日。
对仇人最好的报复,不是让他死掉,而是让他活着,卑微痛苦暗无天日的活着。
那时的他,有很多钱,大仇得报,志得意满。
然而,他的苒姐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心像是缺了一块,填不满,无论用什么都填不满。
他鼓足勇气去见了苒姐的曾祖父,那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
老将军已经九十高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子,身板不错,是个当兵的好材料,你是哪个部队的?”
他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告诉老将军,他只是一个连中学都没有毕业的普通人,他没有当过兵,但是他小时候,经常到军区大院里捡废品。
老将军想了想,指着一棵几层楼高的大树,说道:“小子,顺着这棵树爬上去,再跳到五楼最中间的那扇窗子里,你能办到,我就让你去当兵。”
他傻傻地问道:“我跳进去,那间屋子里的人会不会报警?”
老将军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嘿嘿,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最后,他跳进了那间屋子,被屋子里的大婶追着打了一路。
那年,他二十二岁,被一辆军车载去了一座深山里,半年后,他成了一名特种兵。
再后来,他加入维和部队,将一腔热血抛洒在异国他乡。
......
梦醒之后,他便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何苒,虽然所有的情报都说何苒还活得好好的,可是他就是害怕,他担心会像梦里那样,苒姐葬身大海,连尸首都找不到。
何苒早就察觉到周沧岳的异样,她还记得曾经的周沧岳,就是那种前一刻还是苦大仇深,可是下一刻便能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孩。
明明是从电闪雷鸣中飞奔出来的,可却是阳光灿烂,不见一丝阴霾。
可是今天的周沧岳,虽然也在笑,可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甚至还有感伤。
“黑妹,你怎么了?说实话,不要敷衍!”何苒命令。
周沧岳怔了怔,他真笨,还是让苒姐看出来了。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好得很。”
何苒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又做梦了?梦到不好的事了?”
话虽如此,可是何苒心里却在想,如果真是与梦境有关,周沧岳可以写信啊,以前离得那么远,他都要啰里啰嗦写上几页纸。
周沧岳的目光下意识躲闪,不敢去看何苒的眼睛,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假装端详酒壶上绘的花鸟。
这点小把戏当然瞒不过何苒。
还真让她猜对了,这小孩就是梦到不好的事了。
“你梦到什么了?快说,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可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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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撷英给她送来的试题,明天早上还要交回去。
除了小八,何苒不会惯着任何人。
说走就走。
何苒起身,作势要走。
周沧岳一下子就急了,来不及放下酒壶,一把抓住何苒的衣角:“别走,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大大的个子,小小的表情,没有戴冠,头顶的头发像是被刀剑割过,短短的,倔强地扬着,凭添了几分呆气。
何苒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同样头顶有几根呆毛,傻傻的。
那身影一闪而逝,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何苒问道:“你头顶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周沧岳连忙用手压了压那几根呆毛,可惜没压住,还是根根直立。
“没事,不小心被刀给割断的。”
何苒正色:“还说不小心,头盔都被打飞了吧,否则怎会割到头发?”
周沧岳嘿嘿干笑:“碰巧了,真的,一个不小心就着道了,不过,那个把我头盔打飞了的小子被我一刀砍了,我,我还是挺厉害的,真的。”
何苒看着他,问道:“你那梦里有我,是不是?”
周沧岳低下头,小小的馆子里一片静寂,好一会儿,周沧岳才抬起头来:“苒姐,在梦里,你说你会罩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