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剑柄,无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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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墨沉以为许然是涉世未深的小妖,他深知世道险恶,总忍不住嘱咐一二。
“人魔两族修士中许多都对你们一族心怀芥蒂,你平时隐匿气息,轻易不要暴露。”
许然心头一动,靠近他身侧坐下,笑道:“我确实离家未久,裴兄可否多同我说说你早年的经历?”
戒指缓缓将一个“?”打在许然眼前。
许然不动声色地用衣袖拂去:“边儿去,我确实刚离开落渊宫不久好吗?”
戒指:“……6。”
裴墨沉也是第一次和人聊自己的故事,开口有些生涩:“我以前专心修炼,说起来你可能觉得无趣,再后来便在此次落脚,不常离开了。”
许然莞尔:“怎会无趣?”
只要是这个人,好像做什么都挺有意思。
裴墨沉便捡了几件不轻不重的事情与他讲了,微暖的日光透过疏落枝叶落在他脸上,雾灰色的眸子倒映出清澈光影。
裴墨沉见许然听得十分认真,有点不好意思:“修为被废后我住在天衍宗也没什么用处,便来了这里,替村民们解决一些小事。”
许然望着他,想起昨日摸到的淋漓冷汗和温热血沫,心中酸涩,低声问:“难受的时候呢,也可以同我说。”
裴墨沉的手下意识摸向腹部,那里空空荡荡,什么灵力都留不住,只剩下会让他痛入骨髓的断脉。
这样的疼痛,即便三年过去,也很难适应。
“我五岁便开始修炼,十几年来不说是顺风顺水,却也没碰到过太大的瓶颈。”清冷和缓的嗓音响起。
“实话说,当时我内心是自傲的。”
裴墨沉表情依旧是淡然:“骤然成为不能修炼的……废人,我确实接受不了。”
对上许然不赞同的眼神,裴墨沉只是慢慢说:“我并没有太多应对挫折的经验,一时束手无策。但师尊和宗门长老都细心看顾着我,替我寻来世间灵药,我不能自寻死路。”
……不能自寻死路,不能日日消沉。
辜负旁人的心意这种事,对裴墨沉来说,比忍受疼痛要更难些。
他望着头顶生了新芽的枝条,目光平静到有些空茫,第一次对旁人坦诚内心:“我读遍了藏书阁中的书,却找不到任何方法。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我已经比先前安定许多,师尊当初就说,我进益太快,心境跟不上修为,恐有大劫……这劫难比我想的要大些,但熬一熬,或许我还能好好过余下的日子。”
天衍宗那个天资卓绝的首席弟子,即便经脉寸断,也不曾折断傲骨,他只是收敛了锐气,安安静静地住在僻静山脚,用余力庇护山下村民。
他并不需要许然多费唇舌去安慰。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静了半晌,裴墨沉才看向许然,坦然道:“但你昨日陪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狐狸温热软和的尾巴绕过冰凉的手指,金色暖融的妖力裹住细密的疼痛。
裴墨沉不得不承认,没那么难受了。
风过发梢,妖族少年绯红的衣带卷入空中,金色的妖力喷涌而出,落在半空,炸成绚烂烟花,将大片白云染成赤红。
小院里投下橙红光芒,裴墨沉握紧了他的剑,缓缓笑了:“这不比灯会精彩?”
许然:“那也要陪我去。”
裴墨沉说:“好。”
他也未曾认真逛过灯会。
人族的灯会是很盛大隆重的,妖魔两族中都有好些会混进去凑热闹。
每逢这种活动,各大宗门都会派弟子下山,若遇到作乱的妖魔,便及时出手。
所以修为不高的小妖小魔看个灯会都得偷偷摸摸,夹着尾巴做人。
“我很想去,有你在旁边,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少年模样的狐妖笑眯眯的。狐族极爱繁复艳丽的装束和首饰,没太见过世面的裴墨沉眼看许然一挥手,各色衣裳就堆满了他的床。
苦修剑道多年的人族修者被这一掷千金的豪气震住。
许然认真挑了件雪青云纹春衫,还配了把素面折扇。裴墨沉第一次见他穿这样文雅的衣裳,也稍愣了一下。
这几日许然都穿着明蓝、绯红等色,裴墨沉只觉得果然是少年,今日许然往他面前一站,随手一甩折扇,气场沉稳,半点稚气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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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不上狐妖外出还在储物袋中塞满衣裳,裴墨沉的衣柜就简单很多,整齐叠着的衣裳旁边,放着一截暖白绣着金线的衣带。
裴墨沉换好衣裳,许然正好将系统变的戒指往手指上怼。
刻着玫瑰纹路缀着细钻的戒指将本就如玉如竹的手指衬得更加修长,裴墨沉第一次见这种样式:“这戒指倒是精巧。”
许然微微一笑,垂眸望着他的手指,意味不明:“裴兄的戒指也很好看。”
裴墨沉轻轻摩挲过储物戒,眸中微暖:“是一友人所赠。”
许然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裴兄的友人?倒不曾听你提起过。”
裴墨沉脸上并无多少怀念之色:“没什么可说的。”
许然眼中已经有淡淡的幽怨了,怎么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说这戒指的主人和他共沐温泉,和他同食糕点,和他观雪赏月……分明可以说很久!
裴墨沉低低道:“他于我有恩,我虽有心偿还,将他引为友人,但对他一无所知,想必他对我防备颇深。来日若能得知他名讳样貌,便已无憾了。”
裴墨沉理了理袖口,将那枚储物戒遮住了。
刻着玫瑰纹路缀细钻的漂亮戒指看自家宿主这又委屈又心虚的样子,放肆嘲笑:“你自己要问,人家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许然并不理它,犹豫片刻,轻声道:“你怨他吗?”
裴墨沉眨了下眼,有些讶然:“我既已说了他对我有恩,怎会怨他?”
许然更心虚了。
其实落渊宫尊主那个身份,也不是一定要出现……吧。
可以烂在魔域的。
他们到城中时天色已晚,灯火早已亮起。
云沧城仰天衍宗庇护,本就热闹鼎盛,时值初春灯会,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上人潮如流,欢笑不断。
许然落了裴墨沉两步,迈入人群后,轻轻攥住了裴墨沉的衣带。
裴墨沉侧眸看去,许然便笑:“人间灯会的人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