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和沈泰鸿两人缓缓地向西元寺走去,路上王文龙道:“这税监闹得实在也太过利害,诸臣劝阻了这么多年,如今随着江南这一次护粮事件,朝中东林党人肯定又有反应。不知沈首辅能不能在此一事上与东林党人共同上书?”
沈泰鸿看了王文龙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道:“家父已经告病多月,我也不知他是否愿意。”
“这不妨的,云将何不与令尊写一封书信言及此事?”王文龙拉拢说道,“东林党人已经准备就此事上疏,若是沈首辅再能从中帮衬,说不定圣上在此件事情上真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沈泰鸿依旧不愿意做正面回答,说:“东林党人最近正就我父亲的为政大挑毛病,听我家人来信说,在京城之中,哪怕是我父手下的下人也颇受骚扰。此时我父上书,怕不是反而会受奚落?”
沈泰鸿的意思,让沈一贯出面可以,但必须要从东林党那里得到足够的利益和保证。
王文龙想想说道:“天下的税监已经派出十年,眼见要成为常例,他们在地方上也越发气焰嚣张,早些年还有地方官员敢于直抗税监,但如今地方官员眼见抗击无望也只能越发的妥协。”
“我此次去南直见了几位东林党的人物,他们都表示东林党正准备大举上书,要杀一杀这些税监的气焰。”
“云将也知道东林党做事需要鼓噪舆论,如今江南的舆论已经起来,即使为自己利益,他们也会被舆论推着将这件事情做完,肯定不会有上屋抽梯的做法,沈首辅于此一问大可以放心。”
“大可放心?”沈泰鸿哈哈大笑:“那群东林党人所做的腌臜事情难道还少了?他们对我父如此残害,到现在还在乡野间造我父的谣言,自己却个个手脚不干净,口中说的都是大义,手上捞的都是银子。就这样的人物,为何还要我父去附和他们的行动?我父亲上一份折子,即使成功,难道东林党人嘴里能有我父亲的一句好话?”
“只怕此事不成都是我父亲的罪过,此事若成,最后还是让东林党人摘了果子,他们这样的好算计,建阳何为来为东林党人做个说客?”
沈泰鸿说的义愤填膺虽然他和父亲的关系十分不好,但是对东林党人的厌恶则更甚,因为东林党控制舆论的手段太恶心,对于沈一贯的抹黑无所不用其极,时人记载沈一贯退下后“其乡人亦多受世诋”,只要是沈一贯的同乡都会受到无端刁难,更别说沈泰鸿是沈一贯的亲生儿子了。
沈泰鸿以为王文龙是东林党人的说客,却不知道整盘棋其实是他攒起来的,现在已经到了官子阶段,王文龙胸有成竹。
王文龙并不评价东林党人的行为,而是道:“云将难道没看出,从始至终我只在为沈首辅着想。兄台想想,此次东林党人上书即使不成功,定然也引得朝中舆论一片支持,沈首辅若是一言不发,不需要东林党鼓动,天下人物也会觉得首辅是囿于党派之见,不愿为天下百姓发声。而于首辅大人唯一好处不过就是让圣上觉得沈首辅还能讨他欢心罢了,可就如今沈首辅受攻击的程度,圣上这些许欢心又能改变多少?”
王文龙又道:“若是此事可以成功,东林党人的确将趁此大功自抬声望,而届时众人发现沈首辅于此事中一言不发,首辅大人所得的奚落只怕更甚。无论成或不成,首辅已然落到如此地步,难道还有不跟随上疏的选择?”
沈泰鸿犹豫半天,终于摇头笑起来:“建阳你堪比游说六国的苏秦了……”
王文龙也笑道:“并非在下摇唇鼓舌,只是有为百姓做这一件好事的机会,同时又不会损伤令尊大人的利益,不得不发声罢了。”
沈泰鸿道:“我写一封书信送与我父,不过我也只能帮到如此,我父亲是否接受,我却不能打包票。”
如果王文龙不插手,沈一贯的上疏还要拖延一个多月,那时东林党人把上疏都布置好了,逼的万历皇帝无路可退,沈一贯才突然跳出来跟着递了一份折子,虽然让万历皇帝认清了满朝已经无人能够在支持他派税监的现实,却也让他看到朝中的党争可以利用,于是继续利用党争收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