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很宽敞,就好像一间移动的小房间。
裴世矩公务繁忙,要往返于洛阳和长安之间,并承担着沟通西域等责任,所以很多时候,他大都是奔走于路上,故而这马车在制定的时候,就特意做了设计。
不仅仅有火烛,还有一个小型书架。
车板上铺着一张看不出是什么野兽的皮毛,坐在上面柔软和暖和,感觉很舒服。
一张书案,旁边还堆放着一些公文。
裴世矩一袭青衫,正在书案旁边翻阅。言庆登上马车的时候,他轻轻点头,示意言庆坐下。而后把一份公文批示完毕之后,这才抬起头,认认真真的打量郑言庆。
“裴公,唤学生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裴世矩的目光看似柔和,但盯在人身上的时候,却格外锐利,好像能看穿人的心思。即便是郑言庆这种极能掩饰心思的人,在裴世矩的目光下,也不免心虚。
为何心虚?
言庆也说不清楚。
说的若玄幻一些的话,每个人都有一个气场。裴世矩的气场无疑极为强大,已经影响到了郑言庆的气场。这种无声的威压,让郑言庆感到几分紧张,心怦怦直跳。
“你杀了李德武!”
“啊?”
“不要和我说什么是白衣弥勒做的好事。”裴世矩的语音很轻柔,但是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他目光灼灼,凝视郑言庆道:“虽说河南尹断定是白衣弥勒所为,司隶台也表示没有异议。可我知道,李德武是你杀的,对不对?”
“不是我杀的……”
郑言庆刚开口辩驳,却听裴世矩轻轻哼了一声,心里不由得一跳,脱口而出道:“是我派人杀的。”
操,我为何如此紧张呢?
前世就算面对那些高官领导,乃至于中央的领导,他也从未有过如此紧张失态。
可是裴世矩,却给他带来了别样的压力。
裴世矩瘦削的面颊,露出一抹笑意。
“其实,我早就想杀了那家伙。当初他发配岭南的时候,如果不是淑英执意阻拦,李德武如今早就成了枯骨。若那时候,我能狠下心,拼着被淑英责怪一世,除了这畜生的话,淑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子难过……郑公子,老朽多谢你了。”
对裴世矩而言,杀死李德武,如同捻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郑言庆有点糊涂了!
他不知道,裴世矩这所谓的感谢,究竟是出自本心,亦或者是在和他说笑?
“我不用担心,我今天找你,不是因为李德武……他和我裴家,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你杀了他,却不够干净利落。
司隶台与河南尹的断案,也只是瞒过那些愚夫愚妇的眼睛,却瞒不过聪明人……如今,淑英的压力很大。坊间有不少流言,说是她暗中指使人,杀了李德武。”
裴世矩说到这里,忍不住用双手搓揉面颊。
这个女儿啊,可真不让他省心。
早先是死活不肯听他的安排,非要嫁给李德武;后来李德武发配了,裴世矩让裴淑英和李德武断绝关系,她又不愿意听从。叛逆,可真是够叛逆。但不知为什么,裴世矩就是喜欢女儿的这种个性。要是换做其他儿女这样,他早就断绝父女关系了。
如今,女儿和李德武划清了关系,按说裴世矩应该高兴才是。
可那李德武又跳出来搞风搞雨,让他很不高兴。
杀他?太容易了!
裴世矩原本打算,找个机会把李德武抓起来,按上一个罪名,把他发配到蛮荒之地。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找人把这家伙弄死。对裴淑英没有半点影响。
一个跳梁小丑,也敢挑战一个数百年世族的尊严?
没想到,裴世矩还没出手,李德武就死了……
一开始的时候,裴世矩以为是裴淑英做的事情,倒不以为然。哪知后来裴淑英的情绪很是不正常,这才引起了他的关注。
言庆自以为做的是天衣无缝,可其实当李德武的尸体在洛阳被发现之后,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破绽。他千算万算,惟独没有想到,杨广会在那个晚上,剿杀哈士奇,并全城戒严。本来依着他的最初的计划进行下去,倒是和裴世矩的想法不谋而合。
让李德武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过几年就算发现了他的尸体,也没有会再关注。
再者说了,过几年……恐怕这天下就要尸横遍地,谁又会在意一具枯骨呢?
“你淑英姑姑,如今要出家为尼。”
裴世矩组织了一下词汇,而后苦笑道:“我劝她不住,所以只好找你来商议。
我知道,她是受不了那些风言风语,所以才想着出家。
既然这件事是你做的,我想请你帮我劝她一劝,让她打消了出家的念头。郑公子,我很疼爱我这个女儿,实在不想她古佛青灯的过一辈子。我也知道,这可能有些为难你,但淑英一向疼爱你,当初听你受伤,立刻就赶去了偃师探望。
我想,说不定你去劝她,能有些作用。”
郑言庆顿时露出愕然之色。
裴淑英要出家?
这对于郑言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杀李德武的目的,并非是让裴淑英出家,而是希望裴淑英不要再去为那个家伙烦恼。
“裴公,姑姑……何时要出家?”
裴世矩苦笑着挠挠头,轻声道:“她三日前拜白马寺方丈为师,恳求削发为尼。如果不是我及时回来,强行把她给带回家中,说不定现在……不过我拗不过她,虽然被我带回家,如今已开始带发修行。我实担心,她说不定什么时候……”
三天前!
最近一段时间来,郑言庆忙着照顾长孙晟,根本没有时间,去听那些坊间传言。
“那姑姑如今在何处?”